第56章
作者:平流雾      更新:2025-09-06 10:07      字数:3718
  
  崔潜单腿屈起,踏在一块青石上,另一条腿随意垂落,胳膊懒懒地搭在膝头,指节分明的手拎着一只白玉酒壶。
  他近来心中郁结难解,便总忍不住借酒消愁。然而烈酒入喉,胸中那股郁气没有消散半分,反倒随着醉意愈演愈烈。
  “我只是感到奇怪,为何一向对我忠心耿耿的侍卫,会隐瞒我一些事?”
  “那个女子究竟是何等人物?我虽然失去了有关她的记忆,但一思及她,仍旧心如乱麻,忧思苦闷,彻夜辗转……”
  “我若真对她情深似海,非她不可,侍卫又岂敢对她之事三缄其口能?”
  “我若不爱她……”
  他猛然攥紧手中酒壶,指节发白,眉头刻着烦躁的褶皱:“不可能!我绝对爱她至深……我觉得我的心空荡荡的,却偏偏除了她什么都装不进去……”
  他二十载的人生里,还是头一遭尝到这般焦虑却又不知焦虑在何处的滋味。
  崔潜的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远处,不知是看云啸院的暮色风光,还是看暮色中再也望不见的什么人。
  “这些蹊跷之处……从何而来呢?难道有人在背后暗中作梗,怕我恢复记忆,想起关于她的一切?”
  卢子瑜只觉得大受震撼,莫非裴家男儿一到弱冠之年,就会突然开了情窍?
  今日朝堂之上,裴湛也是一反常态地面带春风,连脖颈间那几处艳色红痕都毫不遮掩,待他委婉提醒——
  裴湛竟朗声笑道:“让你见笑,实在是与娘子情深意浓,难舍难分……”
  他当即目瞪口呆,鸡皮疙瘩后知后觉席卷全身,都怀疑裴湛中邪了。
  等到今日傍晚,他如约而至云啸院,发现崔潜竟也是情愁难消的模样,还对他诉说了这一番难以理解的酸涩之语。
  “数月前,你兄长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即将得道成仙的模样,至于你,那时说起婚事,满嘴都是‘门当户对即可,儿女情长实非大丈夫所为’,怎的短短数月,你们兄弟二人都像是被月老灌了迷魂汤一般?一个成了纵欲鬼,一个成了矫情鬼……”
  真受不了这些陷入情爱之人!
  还有他族弟卢叙白。
  其实家里人都未曾料到,卢叙白心仪的那位女子竟然成了裴湛的妻子……
  这都算什么事啊!
  尤其卢叙白不过颓废几日,就雕了一对新婚夫妇的木偶娃娃——新郎眉眼分明是他的模样,新娘则活脱脱是裴湛妻子。
  还荒唐到连夜托付给堂姑母卢芷春,让她将这物件赠给裴湛妻子。
  偏偏卢芷春还真替他办了这事……
  卢子瑜实在不敢想象,裴湛若是发现这对木偶娃娃不仅出自觊觎他妻子之人的手中,更将新郎雕成那人自己的面容,究竟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整个洛京已然乱成一锅粥了!
  “纵欲鬼?这话是何意?”
  裴湛之事,崔潜总免不得心生好奇,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勾唇冷笑:“他素爱装模作样,谁知道他与他新婚夫人的恩爱究竟是演的,还是真的?”
  卢子瑜略微痛苦地用扇面遮住脸,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我只知道裴湛每日都赠给他夫人一枚发簪,昨日还去星云阁买下价值五千两白银的百鸟裙……”
  若是装恩爱能装到这份上,也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恩爱了吧?!
  果然崔潜也是如此想,委实沉默了好一会儿,淡淡道:“他可真是好命。只是因为命格之说,随便定下的婚事,竟然也能误打误撞,娶到心仪之人……”
  “行了!行了!少在这里酸里酸气,瞧瞧你自己这副寂寞愁苦的样子罢!和深闺怨妇有何两样?”
  卢子瑜牙疼地摇了摇头,道:“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找到你心仪的那位女子,你且和我说一说,那个女子家住何方?姓甚名谁?长相特征?”
  崔潜垂下眼眸,黯然道:“偏偏我缺失了一段记忆,把这些都忘了……我想,她大概住在伏牛山附近,劳烦你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打听一下,那附近可曾有什么女子在近几个月去过伏牛山救下什么人,或者新婚不久,丈夫去世……”
  卢子瑜敏锐地觉出不对:“你……你这话是何意?莫非你……”
  “正如你所想。”
  崔潜闭了闭眼,抬手饮了一口酒,满面清忧之色:“我近日常做春梦……我应当和那女子欢爱过,非童子之身了。”
  卢子瑜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合起扇子,指着崔潜半晌,也跟着烦躁起来,长叹一声:“你怎么能糊涂至此?尚且未将那女子迎进家门,就毁了人家的清白,如今你又突然离开她……我简直不敢想在那等穷乡僻壤之地,她会面临怎样的流言蜚语和刁钻磨难!”
  崔潜的心也随之揪紧,将白玉酒壶搁置在青石上,起身长拜:“子瑜兄!我最信得过的朋友便是你,还望你莫要辜负我这份托付,尽快寻到那女子!”
  卢子瑜到底对崔潜心怀愧疚,连忙扶起他的手臂,应道:“伏牛山是吧?也真是巧了,我那个族弟卢叙白,就在象城县担任县尉,伏牛山就在他的管辖之内,我让他给你仔细打听打听。”
  崔潜放下心来:“多谢子瑜兄!”
  …
  …
  暖月爬上树梢之际,林雾知终于结束了一天的研学,返回了兰橑院。
  早在新婚第二日,裴湛便引荐林雾知前去济世堂——这是太医院退隐的御医孙素问所开的医馆,从不招收弟子。
  怎奈裴湛亲自登门恳请,孙素问不好驳他颜面,只得点头,勉强应允林雾知留在医馆观摩学习。
  这倒是林雾知从未预料到的幸事。
  她原以为裴湛能支持她不执中馈、外出经营医馆,便已是难得的开明。
  没曾想,裴湛还愿意为她铺路搭桥,要助她在洛京站稳脚跟,立下根基。
  她一时感动得柔肠百转,却也不知该如何回报这份恩情。
  于是白日里跟着孙素问努力研学,到了夜晚,便在床榻间尽力软下腰身,满足裴湛无止境的索取。
  孙素问真不愧是神医孙思邈的后人,一手岐黄之术简直出神入化。
  林雾知不过跟在他身旁研学了数日,就对先前读医书时感到困惑的疑难之处,有了豁然贯通之感。
  一时之间,她简直如获至宝般,恨不能日日待在医馆里钻研医术。
  奈何孙素问年事已高,精力不足,实在难以长久守在医馆,便给她定下规矩:每研习七日,必须回家休沐两日。
  今日便是七日之期。
  林雾知一想到明日能好好休息,便不自觉的放松了几分,整个人瘫在软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杏香团子。
  恰在此时,裴湛缓缓走进门来,邀她一起去泡一泡兰橑院的热泉。
  林雾知默默翻了个身,与裴湛含笑的眸眼对视了一瞬,转而望向他臂弯挂着两件薄如蝉翼的月色沐衣。
  嗯……看来不是单纯泡澡。
  她脸颊骤然飞红,只觉白日里因勤恳研学而酸软的腰肢,愈发酸起来。
  但回想起这七天,裴湛为免她夜间过于劳累,耽搁白日的苦学,每夜不过压着她草草做了两
  回,就一起安歇。
  夫君肯定也憋狠了。
  林雾知咬了咬唇,终究还是爬起身,踩着鞋子走到裴湛身边。
  然而她的目光再次触及沐衣,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夫君,我们商量一下嘛!”
  她抱着裴湛的手臂晃了晃,软软地撒着娇:“明晚再泡好不好嘛?我今天真的好累哦,恐怕不能让夫君尽兴……”
  裴湛静静站着,待享受够了小妻子那带着几分娇嗔的嗓音,方才缓声道:“热泉能熟络筋骨,缓解疲乏,你随我泡上两刻钟,便能让我今晚尽兴而归。”
  林雾知:“……”
  啊!!可恶的夫君!
  简直司马昭之心!
  她完全知道他想玩什么!
  可最终,她还是被裴湛捏着后颈,半搂半抱地送入热泉之中。
  兰橑院寝房之后,有一座由八根朱漆木柱撑起的一方飞檐翘角的琉璃华亭,热泉便在华亭之内。
  华亭四围仅用素色轻纱环绕遮掩,夜风拂动过,如烟似雾般,美不可言。
  裴湛挥退送果盘的侍从后,热泉中就剩下他和林雾知二人了。
  窒息的静谧与暧昧也缓缓笼罩。
  林雾知怯怯地贴着热泉石壁,拿琉璃瓢往身上浇水,压根不敢看裴湛一眼。
  她心知肚明,最多泡上两刻钟,裴湛就会过来为她换上轻薄的沐衣,再把她压在石壁上,行缠绵之事……
  思及此,她忽然想起他二人每每待在藏书阁里,她翻着医书认真做笔注,裴湛却是看坊市里流行的房中术秘籍。
  那秘籍……她曾不小心看过一眼,当即慌乱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了。
  但当她嗔怒地问裴湛为何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