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受阻，耳朵就会特别精明。
  秦正勇探出手，将脑袋偏向门口的方向，语气不太确定地问：“是小辉来了吗？”
  秦辉走上前，握住秦正勇的手：“是我，吃过东西了吗？”
  “吃过了。”秦正勇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填满沟壑的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声音也有些难以抑制地激动：“医生说要包扎一天，我要明天才能见到你。”
  秦辉笑道：“没关系，我问过狱警，你可以在这里呆两天，我会来看你的，但是我没办法给你送吃的。”
  秦正勇紧紧握住秦辉的手，半点儿力道都不肯松开：“不用送，不用送，我有吃的，你不用管我。”
  简单的对话过后，秦辉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秦正勇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了半天才问：“你过的好不好？现在在做什么？”
  “挺好的，现在自己做生意呢。”
  秦辉没说做什么生意，一来以他的年纪恐怕听都没听过同性恋，二来他也不想解释太多关于工作的事。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男人多的地方矛盾多，他不想给秦正勇平添一些不必要的担心。
  秦正勇垂下头，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和你妈的事，我想……想听听。”
  谨小慎微的表情让秦辉看了心里很是难受，没有男人的女人，又一直承受着简历伟的欺辱，在秦辉的记忆里，他从未见黄霞露过一次笑脸。
  对于李德生之前的说法，秦辉总觉得哪里不对，毕竟十年来，他从未见简历伟真正出现在他面前。
  秦辉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把自己看到的，别人家的幸福拼凑着说了出来。
  编造的谎言，在秦正勇细致的询问下错漏百出，秦正勇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一个10岁的孩子，无依无靠，又怎么可能是他嘴里说出来那样，是快乐无忧的日子。
  可秦正勇不敢去问，他从未想过在医院和黄霞的那一次争吵，竟然是诀别，更从未想过，他在十五年以后，才知道儿子的存在。
  泪水打湿了纱布，对简历伟，他恨到了骨头里。
  陪护的时间总是有限，时间的隔阂让秦辉总也对秦正勇无法太过于亲密。
  大部分的时间秦辉都找不到话题跟他聊，倒是秦正勇，一直都跟他讲着自己在监狱里做过的事情，言谈举止之间似有若无的透露着，他悔过了，期盼得到儿子原谅的意愿。
  在看着秦正勇吃过晚饭之后，秦辉也不得不离开了。
  临走之前，秦正勇拉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颤颤巍巍地递过来。
  “给你的，我一分都没有用过，我给你存的，你不要嫌弃，这是干净钱，你收着，随便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密码是你妈的生日。”
  简单的一句话，让秦辉眼眶泛红。
  秦辉心里涌出阵阵心酸，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个让他曾经无比痛恨、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在自己儿子面前，却始终保持着慈父之心，给出了他能给予的全部。
  秦辉哽咽道：“好，我拿着，明天我再来看你。”
  刚下过一场大雪，路边还积着厚厚一层霜白。
  从医院出来，秦辉把衣服拢了拢，随便买了点儿吃的，赶着时间，他走得有些快，脸色也有些泛红，呼吸在面前形成一小团温热的雾气。
  外面的饭菜吃来吃去都是一个味道，秦辉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
  电话铃声响起，又是陌生的号码，秦辉放下手中的筷子，想都没想就挂断了，随后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这段日子以来，秦辉每天至少要收到十几个陌生电话，每一次都是简毅打来的，每一次他的情绪都很暴戾，说着相同的威胁的话。
  秦辉光靠想像都能猜到电话那边，那张痛苦狰狞的脸是什么模样。
  纽扣从第一颗就扣错了，扣到最后一颗才发现有些事情一开始就是错的，从他那一脚下去，从他把他接回家里的时候，就什么都错了。
  秦辉吸了一口气，早知道认识他的后劲那么大，当初不认识就好了，至少彼此心里只会有单纯的恨。
  吃过饭，秦辉就去了酒吧，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唐灿。
  唐灿也是刚到，正吃着一碗小面，他含混不清地说：“吃过没有？”
  “嗯，吃了。”
  “你爸那边儿怎么样？”
  “手术做完了，明天拆纱布，就能看到我了。”
  唐灿把最后一口面塞到嘴里：“行吧，明儿你们就父子正式见面了，可惜我看不见。”
  秦辉笑笑：“要你看什么？进去吧。”
  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秦辉照例看着大厅，唐灿依旧管着那些男孩儿。
  自己做生意和给人打工的心态完全不同，以前秦辉是希望来的客人越少越好，因为那会少很多扯皮拉筋的事，但是现在他恨不得场场爆满。
  秦辉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现在的生活很安定，两点一线，忙碌而充实。
  酒吧的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差，总体下来一天的净利润也有3、4千块钱，对于生活算是绰绰有余了。
  唐灿进去没多久，就走了出来，面色一片铁青，不等秦辉问，他就开口道：“简涛在包房，他说有事要见你。”
  简涛、简毅两兄弟在唐灿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于秦辉而言，他们两人有着天壤之别。
  秦辉脸上的表情略微僵了僵，简涛亲自前来，除了因为简毅，他想不出来什么别的。
  秦辉颓然吐出一口浊气：“在哪儿。”
  唐灿道：“2013。”
  秦辉“嗯”了一声：“那我去见他。”
  “秦辉！”唐灿拽住他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去。”
  秦辉笑笑，拍着唐灿的肩膀说：“别担心，简涛和他弟弟不一样，听我的，别去，我能应付。”
  秦辉缓缓朝前走去，在2013门外站着，望着那扇隔绝了视线和声音的大门，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用力推开了。
  “秦辉，好久不见。”简涛站了起来，温润淡泊的眼里有了一种淡淡的疏离。
  秦辉淡笑：“好久不见。”
  对于简涛而言，自己也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人，他并不指望他们之间还可以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只不过不会演变成尖峰对决、能够心平气和地说话而已。
  “很抱歉今天打扰你。”简涛说。
  “没关系，你找我肯定有事，不如直接开口吧。”
  “秦辉。”
  喊出这个名字后，简涛便不说话了，表情有些复杂，仿佛在极力的纠结之中，又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简涛望着对面英朗俊美的脸，纹丝不动地坐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回到我弟弟身边吧，他需要你。”
  秦辉眸光微暗：“你应该知道，我和简毅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我知道，可是他在乎你。”
  秦辉冷笑：“所以，我就应该被他折磨，被他侮辱？我还要如你所言，回到他的身边，满足他的要求，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如果我不肯，你会怎么样吧。”
  简涛温润的眼里微微漾起一丝惊讶：“他对你做过什么，我听说过你住院了，是因为他？”
  第58章
  秦辉喉结上下鼓动着，胸口闷涨，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堪。
  简涛默默垂下眼睫，能让这个坚毅的男人感到侮辱的事，稍微想想，他就能明白。
  秦辉眼神有一丝黯淡：“简涛，他没喜欢过我，从头到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报复，你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绕是简涛这样一个能言善辩之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简毅是什么样的人，他确实清楚，可正是因为清楚，他才特地前来一次。
  “秦辉，他喜不喜欢你，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说实话，抛开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谈，我也知道你无辜，你委屈了，但是秦辉，我劝不动我弟弟，我只能来劝你，我也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
  秦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去判断简涛口中的这句无辜和委屈有多少真心的成份，但这句话至少让他有了一丝轻松，一丝慰藉。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简涛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简毅只会听你的话，也只有你能控制他，这一次，我是和他一起来的，他想见你，但我没让他跟来。
  秦辉，你觉得我是说客也好，自私也好，我不否认，我想让我弟弟好过一些。
  可你也明白，我是没有能力控制他的，你是个聪明人，激怒他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好处。
  还不如让他安静下来，只有这样，你们两个才都会都好过一些，好好想想，好吗？”
  秦辉心里只觉得悲哀，哑口无言。
  简涛的意思很明确了，他为了他的弟弟，希望自己留在他的身边，让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