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杰我看他从小长大，他一直听话懂事，学习又好……我，我实在不想他走到这么一条不归路上去。”
  “而且，我和他爸一直期待着给他抱孙子，享受天伦之乐，而不是想他到最后落得个老无所养的悲惨结果。”
  说着话，柏云英的眼眶就红了。
  这一下让夏清禾慌了神，说话就说话，哭什么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欺负了丈母娘……
  夏清禾连忙从桌上抽了纸巾，递给柏云英。
  好在柏云英不是真的不受控制，情绪崩溃，接过纸巾擦了擦眼底漫出的眼泪，冷静下来。
  “小夏，阿姨不是要逼你。”
  “是想求你，求你还给骏杰一个正常的人生。”柏云英站起身，就要朝夏清禾的方向跪下。
  “使不得，柏姨您快起来。”夏清禾哪能受如此大礼，连忙也从座位起来，将手成撑在柏云英胳膊两边，想将人扶起。
  柏云英铁了心思：“不，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小夏，你就可怜可怜柏姨吧……”
  夏清禾被这一出闹得心烦，这哪是要和他好好谈话，这是要把他逼上梁山，不和裴骏杰分手都不行。
  他也没有意气用事，挽着柏云英的手：“这件事我不能马上决定。”
  “您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柏云英见夏清禾态度松动，也不逼他，借着他递来的台阶说：“那我这边等你消息。”
  夏清禾“嗯”了一声，没了继续谈话的兴致。
  柏云英却是拿出手机，说：“小夏，我的微信你是不是删了，给你发消息发不过去。”
  “我们再重新加一下吧，方便联系。”
  柏云英没有问夏清禾为什么删她，但正因如此，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不是我删的，”夏清禾咳嗽两声，掏出手机翻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可能是裴骏杰趁我不注意删掉的。”
  “没事，阿姨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重新加上夏清禾的微信后，柏云英恢复笑脸，礼貌道：“有事发消息。”
  柏云英这趟见他的目的也已达到，她也不再纠缠，连夏清禾让司机送她回家的好意都拒绝了，自己打了辆出租就走。
  见柏云英离开，夏清禾松了一口气，拿着自己那杯没喝完的咖啡小口小口喝着。
  他看着重新添加上的柏云英的消息界面犯了愁，总觉得重新加回柏云英不是什么好事。
  第48章 如果
  夏清禾回到家时，毕芳和夏建国都已经离开。
  两人都是大忙人，夏清禾也习惯了。
  晚饭是他一个人吃的，因为他回来，王叔准备了不少好菜。
  长桌上摆满佳肴，即便再丰盛，只有一个人的碗筷，还是不免显得孤独。
  短短一天，却发生了一堆让他心烦意乱的事。
  两场谈话、吵架，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精力，吃饭的时候，夏清禾甚至累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裴骏杰的消息在晚上八点半才发来。
  “刚下班，晚饭吃了吗？”
  照例的问候，看不出异常。
  看来……裴骏杰还是不知道柏云英找来的事。
  夏清禾和中午一样，撒谎糊弄了过去，心里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像被一块罩子紧紧捂住鼻子，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得慌。
  他又觉得自己活该，难受都是自找的，想着干脆直接把所有事情告诉裴骏杰，撂担子，不管了。
  凭什么裴骏杰他妈妈带来的委屈，要自己来承受？
  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另一个声音又马上制止他。
  那个声音叫嚣着，说：“夏清禾，你成熟一点。”
  “学会像成年人一样，去解决问题，而不是依赖别人。”
  心烦得不到解决，夏清禾干脆摆烂不想，拿出手机打开B站准备刷视频看看。
  他点开首页刷新了两下。
  推送的一个视频吸引他的注意，标题名字是“我变成了一个女生”。
  视频的图片是一张对比图，中间为分割线，左边是一个五大三粗长着胡子的男人，右边是穿着红色长裙，一头靓丽卷发身材十分好的成熟女性。
  同时，图片上标有文字：“Boy→Girl”。
  如果不是标题上的加粗大字，夏清禾完全认不出这是同一个人。
  他对跨性别者了解并不多，也很清楚地确认自己并没有性别认知障碍，但像是鬼使神差一般，他点开了视频。
  视频中的博主已经完全是女性的形象。
  她自信、美丽、大方，以亲身经历者的角度，给大家介绍，她是如何从一个男生，脱胎换骨变成女性，中间做了哪些手术踩过那些坑。
  最关键的是，她提到一点——关于身份证的性别修改。
  “如果在国内进行手术的话，医院可以直接出具性别鉴定证明，后面进行身份证的性别更改更为方便。”
  原来跨性别者是可以更改身份证上的生理性别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身份证上显示的性别是“女”，就可以和男性结婚。
  那也就是说，如果他变成女生，就可以和裴骏杰成为一对正常的夫妻。
  受人祝福、不被家长反对的夫妻。
  夏清禾突然想起第一次和裴骏杰欢愉的雷雨夜。
  裴骏杰对他说了一句话：“要是你是个女人就好了。”
  是啊……要是，他是个女人就好了。
  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他谈恋爱，谈婚论嫁，办一场婚礼，邀请所有的亲朋好友到场送上祝福。
  不会有夏建国、柏云英出来阻止，说你这是“不正常”“不孝顺”。
  现在发生所有糟糕的一切，只因为，他是男生。
  因为男生喜欢男生，是家长眼里，不被接受的爱。
  床头暖黄的灯光打在夏清禾的侧脸，他侧着身子，单手拿着手机，视频依旧在放着。
  手机不太明亮的白光映照在夏清禾乌黑的瞳孔里，他仿佛下了决定，捏着手机的五指稍微用力了些。
  夏清禾买了第二天的机票离开C市。
  临上飞机前，接到了裴骏杰的电话。
  “我妈是不是去找你麻烦了？你现在在C市？”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语速快且着急，带着对夏清禾的质问，没等夏清禾回答，继续道：“我买最快的一趟飞机回来，等我。”
  “别，”夏清禾连忙打断，“我准备上飞机了，马上回来。”
  裴骏杰沉默片刻，最后只好说：“机场等我，来接你。”
  他要了夏清禾的航班信息，这才挂断电话。
  夏清禾暗道，还是让裴骏杰知道了。
  他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总算舒坦了。
  虽然不知道裴骏杰是怎么知道的，但消息不是从夏清禾这里传出去的，他便没有那种负罪感。
  到机场的时候，裴骏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见到夏清禾，裴骏杰小跑着到了他身边，接过他的行李。
  他眼睛里有不少红血丝，黑眼圈也重，一看就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
  裴骏杰：“我开车了，去停车场。”
  夏清禾欲言又止，默默地想把行李从裴骏杰手里夺过来。
  他有些心疼。
  “不用，我来拿。”似乎看出了夏清禾的心思，裴骏杰嘴角稍微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个笑。
  夏清禾争不过，只好由着裴骏杰。
  好在他行李不多，一个二十寸的小箱子就能装完，而且箱子上有轮，可以拖着走，倒是不用多费力。
  上车后，一路无话。
  路过一片热闹的夜市，裴骏杰主动将车停在路边，在夏清禾疑惑的目光里，去买了些吃食。
  “你还没吃饭，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垫垫肚子。”
  夏清禾本想说不用，飞机上有飞机餐，他吃过了。
  但仔细想想，这是裴骏杰的好意，还是接过说了声“谢谢”。
  汽车重新启动。
  裴骏杰将车开得很平稳，也不去和人超车，华灯初上，路边摆了不少烧烤摊，男男女女坐在街边，畅快饮酒吃串，坐在车里的夏清禾都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夏清禾很喜欢这种生活气息很浓的氛围，让人感觉心沉静下来。
  让人感觉……活着。
  刚刚下车买的吃食，是一些锅贴和海味馄饨，还有两杯鲜榨果汁。
  在夜市里，算的上特别清淡的食物。
  夏清禾最近不是很想吃重口的东西，倒是正好合他心意。
  一股被人照顾的暖意从心间升了起来，真好……
  裴骏杰似乎在这次合好后，变得更细致体贴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柏云英的事。
  想到这儿，夏清禾眉头又皱紧起来。
  快到小区楼下，夏清禾先忍不住了，问道：“你今天，住我那儿吗？”
  他没直接问，换了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