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医生觉察到不对劲，咳嗽了一声：“喝点水吧。”
  他把一旁的水杯往夏清禾的方向推了推，没等夏清禾反应过来，又从包里掏出一小块独立包装的巧克力塞在夏清禾手里。
  “吃点甜的，有利于放松心情。”
  夏清禾没拒绝，喝了水吃了巧克力后，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他知道叶医生的好意，努力撑出一个微笑，说了句“谢谢”。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叶医生温和地笑笑，突然地结束话题让夏清禾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错愕。
  ……这就完了？
  夏清禾原以为叶医生问了这么多，会在最后给出什么指导性建议或者总结。
  但并没有，居然直接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谈话。
  没过多久，叶医生拿了个平板和电容笔递给他。
  “接下来是今天最后的流程。”
  “需要你来画张画，场景主题没有要求，画面里需要有你和你男朋友两个人物存在。”
  “其余的随你发挥。”
  说到这儿，叶医生适时鼓励：“刚才听你妈妈说你是学美术的，很期待你的成品。”
  夏清禾嗯了声，兴致并不高。
  “在听完我的要求后，你脑海里应该会下意识出现一幅画面，”叶医生看出了他的情绪低落，提醒：“不用画得多复杂，能让我理解看懂就行。”
  夏清禾拿笔的手顿了下，过了几十秒才动笔画起来。
  笔尖接触屏幕，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响。
  叶医生看夏清禾在认真动笔地画画，也没做打扰，打开电子病例，噼里啪啦敲击键盘录入信息。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
  “好了。”
  随着夏清禾的一声话语，他把手里的iPad递回给叶医生。
  “好了吗？我看看。”叶医生温和地笑着接过，仔细浏览起夏清禾的画作。
  夏清禾直接用纯黑铅笔笔刷打型，画得潦草，很多地方都能看见粗糙的线头。
  背景用纯黑色直接全部涂黑，这样一来，站在画面中间的两个人物就格外显眼。
  两个人都是背影，牵着手往画面里水平面的尽头走去。
  叶医生注意到，左边略高些男生的手没有画皮肤，一节森森白骨牵着右边男生的手，看起来有些可怖。
  再仔细观察，略高的男生下半身处似乎被夏清禾用什么办法处理过，呈现碎屑状消散，好像再不多时，整个人就会全部消失不见。
  叶医生指着画面里的两个人物询问：“左边略高的男生是你男朋友，右边的是你？”
  夏清禾嗯了声，肯定叶医生的猜测。
  得到回答，叶医生继续看画，画面下方有些与整幅画格格不入的花，不是现实中有的鲜花品种，更像是幼稚园小朋友初学画画会画出的简笔画花朵。
  一朵朵假花绽放在画面下方很是显眼，叶医生注意的点倒没有过多放在假花上，而是画面人物夏清禾都没有涂色，在这些花上，夏清禾竟然不吝啬浪费时间，把假花的花瓣都涂上了饱和度极高的红色。
  叶医生顿了顿，再次开口道：“怎么会想画这么一副图？”
  “这是我昨天做的噩梦，”夏清禾说话，“到最后，我男朋友变成一抔黄土消失了，整个世界开始下陷，我往前跑，还是没能逃脱，坠入悬崖，梦就醒了。”
  “原来如此。”叶医生附和着回了句，没多做评价。
  他合上iPad去看电脑，敲着键盘又输入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叶医生抿唇冲夏清禾笑笑：“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这幅画会放进你的病历档案里留档，提前你告知一声。”
  夏清禾点头，没有拒绝。
  “那我去叫你的陪同家属进来。”
  叶医生站起身，拿着iPad，往病房外走去。
  病房外。
  毕芳和梁郁看叶医生走出来，连忙起身询问：“叶医生，怎么样？”
  “你们跟我来一下。”叶医生抬眼看了两人一样，回话道。
  说完，他带着毕芳和梁郁到了一个更大隐私性更强的办公室。
  叶医生让两人在空着椅子落座，说话：“大概的情况和小夏沟通过，我已经了解。”
  “初步判断是比较严重的分离焦虑和轻度抑郁的倾向，在结合你们说的被骗到传销组织的事，不排除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果不其然，在听见叶医生的诊断后，毕芳和梁郁都皱紧了眉头。
  叶医生看出他们想问话的冲动，摆摆手，继续道：“导致的原因应该是和男朋友的相处过程中，长期缺乏安全感。”
  “他的躯体症状你们有无了解？”
  “比如除了自毁倾向外，是否有失眠、嗜睡、呕吐等症状？”
  毕芳和梁郁对视一眼，沉默好一阵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毕芳说话打破宁静：“抱歉叶医生，这件事我平时没怎么关注。”
  “他之前自己和男朋友住在A市，只有过年那阵回来待了几天。”
  “不过倒是和他爸爆发过比较严重的争吵，但他爷俩一向不对付，我也没放心上。”
  叶医生偏头和毕芳对视上，询问：“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呢？”
  毕芳顿了顿，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他爸有些大男子主义，思想传统。”
  “一直想让他回来继承家业和结婚。”
  叶医生闷声嗯了声：“家庭因素算是间接诱因吧，不论是他爸爸这里还是他男朋友家里。”
  “如果非必要，尽量让小夏在病彻底好转前，少接触或者不接触会让他会感到情绪激动的人和事。”
  毕芳应了声好。
  叶医生拿出iPad，继续道：“这是刚刚我让他画的一张画，主题是他和男朋友。”
  毕芳和梁郁往平板上看去，黑红带有冲击的颜色一下让毕芳眉头皱得更紧。
  当她仔细看去，画面左边人物伸出来白骨森森的手和红色奇怪的花更是让画面带来一丝诡异。
  毕芳眼里充满担忧，立马询问：“叶医生，这幅画能看出什么？到底是好是坏？”
  叶医生没卖关子，说话：“我问过他，这是他昨晚做的噩梦。”
  “其实不难看出和他的心理和精神状态有关，男朋友和他牵手代表他对男朋友的依恋，随时可能消失代表他心里的不安和安全感的缺失。”
  “至于下面红色的花……”叶医生顿了顿，目光看向毕芳和梁郁，“我猜测是不是什么红色的物件，给他留下的极为深刻的记忆。”
  “这断记忆是不好的，痛苦的，以至于形成了梦境里看见的这种抽象的红花。”
  “我没有进一步询问，今天的咨询我都没有进行过度的探询，担心他反感和防备。”
  “……或许你们知道的话，也可以把信息提供告知我。”
  听完叶医生的话，毕芳和梁郁两人陷入沉思，不时抬眼看一下对方，试图看看对面的人是否有思路。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无奈地说了句“不知道”。
  梁郁倒是提供了些信息：“他噩梦醒来的时候我正好过去。”
  “当时夏清禾出了一身汗，衣服全都被汗水打湿，我以为是用了安眠药的副作用，没多在意。”
  叶医生沉默片刻，说话：“行，这个我会记下来，后续对小夏再做询问。”
  “不过在他住宿环境的安排上，把一切有鲜艳红色的物件都给拿掉，避免对患者造成二次刺激。”
  “接下来是治疗。”
  叶医生清了清嗓子：“他这情况，肯定是得吃药的，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我先开两个疗程，先吃一个月，然后每周过来复查一次进行心理咨询和治疗，安眠药我也会开。”
  “一般这类疾病，失眠是常有的事，你们没发现不代表没有。”
  “安眠药不用每天吃，你们可以先观察他有没有失眠情况，有的话就吃。”
  “是药三分毒，产生依赖性也不好。”
  梁郁和毕芳点头，应了声好。
  “再说说他男朋友，”叶医生顿了顿，开口，“我是不建议暴力直接拆散两人关系的。”
  “对患者来说，他现在明显接受不了，这件事对他的治疗，会产生很大阻碍。”
  “不知道你们和他男朋友的关系怎么样？”叶医生先试探着问了句。
  毕芳拧着眉回：“不太好，您知道的，发生了那种事。”
  “我是万万不可能再接受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第79章 回家
  “理解。”
  叶医生附和着回了句，先安抚毕芳的情绪。
  但他随即又开口：“我的建议是，需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小夏现在分离焦虑很严重，我担心在这样下去抑郁的情况也加重，况且他现在已经出现自毁倾向了，再加重下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如果他男朋友还能继续回来和他同居是最好的，慢慢治疗，再逐步减少两个人的见面时间，直到最后脱离，结束这段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