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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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归我 更新:2025-09-08 08:19 字数:3299
至少我在你身边,不会任由你一个人去对抗不公的命运。
那是陆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眼看到顾琅言在自己红了眼眶。
那个骄傲的少年弓着腰,泪水蓄满了他的眼眶,陆祺能清晰看见他的泪水中倒映着自己模样,他知道,这一刻自己就是顾琅言的全世界。
顾琅言的骄傲和自尊在喜欢的人面前一文不值,他卸下了所有防备和所有疲惫,像一个脆弱的孩子,紧紧抓住这随时都能掀起波浪的茫茫海面中唯一的一根浮木。
第二天回到江云后,陆祺陪顾琅言去看房子,中介带着两人走街串巷来到一处老旧的小区里。陆祺四处打量着,这里虽然老旧但却很有人间烟火气,窗外挂着晾晒的彩色床单,一楼小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花草草,流浪猫在车底穿梭流窜,如果忽略老旧斑驳的墙皮和遍布墙角的青苔的话,这里还算是一个不错的住处。
陆祺扯了扯顾琅言的衣角,顾琅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牵住陆祺的掌心。
中介带他们走进楼道,生锈了的青色楼梯上落满了一层灰,缺了一角的水泥台阶上还残留着前几天下过雨被人踩踏留下的痕迹。陆祺吸了吸鼻子,似乎这里还有一股什么东西发霉的味道,他小心翼翼踩在台阶上。台阶又窄又陡,但他又不想去扶着脏兮兮的台阶,只能紧紧抓着顾琅言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就是这套,面积不大,南北通透,而且价格比较合适。”中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态度冷淡,似乎并不抱希望能把这套房子租出去。
顾琅言一脚迈进去,灰白色的墙皮有些脱落,是一居室,家具都是木质的,整体的装修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风格,陆祺甚至注意到餐桌的边缘已经磨损得不像样了。
“没有再新一点的小区了吗?这里太旧了吧。”陆祺小声说道。
中介闻言,笑了笑说:“这里是离三院最近的小区了,别看老但是租金并不算低,对面是新楼盘,同样是五十多平的一居室,月租这个数。”
说着中介伸出手比了个数字在陆祺面前一晃而过,陆祺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顾琅言半天没有说话,只是走向窗户拉开厚重沉闷的窗帘,一束光透过来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影子,正如中介所言,这套房子确实离三院很近。
顾琅言的母亲现在就在三院肿瘤内科接受治疗,来这里之前陆祺陪顾琅言在病房外看过一次她,那个在陆祺印象里苍白漂亮的女人躺在病床上,意识不清,但好在生命体征是稳定的,只是被病痛折磨得不像人样。
陆祺忍不住感慨,金钱确实有自己的力量。顾琅言的母亲以前一直住在疗养院,那里环境好、护工服务好,一日三餐都是由营养师专门搭配的,院内还配备了专业的器械和专业的医师团队,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的心情也会变好许多,那些病痛也自然陷入沉眠。
而自从顾琅言家遭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顾琅言的母亲在强烈的冲击和崩溃下几次病情恶化,变成了只能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断了翅膀的鸟。
陆祺垂下眼眸,他忽然很后悔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略带嫌弃的话,恐怕会令顾琅言感到难堪。
“就这里吧,光线还可以。”沉默了许久的顾琅言开口,嗓音暗哑,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丝颤抖。
陆祺并不意外顾琅言的决定,倒是中介一脸震惊,半天才缓过神来堆起一个堪称谄媚的笑。
“那我们现在回去签合同?押一付三可以拎包入住。”
顾琅言点了点头,拇指在陆祺的的手背上的关节处轻轻摩挲着。
当天晚上顾琅言就把出租屋打扫了一遍,他搬离泰泽十分匆忙,搬进新的小区更是匆忙,他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正好出租屋也很小,勉强填满了这里,看起来还算有个家的样子。
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小沙发,陆祺在沙发上有些坐立难安,出租屋被顾琅言整理得干干净净,不沾一丝灰尘,床单被罩全部换成了他自己的,窗帘也卸下了换成了浅色的,顾琅言不让他帮忙,他就坐在一旁看他忙来忙去,陆祺觉得这里和顾琅言一点都不搭,甚至可以称得上格格不入。
这套房子只有五十多平,还不到六十平,顾琅言一米八几的个子锁在这个小房子里,给陆祺一种他被绑上枷锁关进牢笼的窒息感。
忙完后顾琅言坐在屋子里的一个角落,倚靠在墙面,气喘吁吁,他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可算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陆祺向他走去,半蹲在地上,抬手想去蹭顾琅言脸上的灰,却被他躲开了。
陆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愣了愣。
第43章 “等你。”
顾琅言抬起胳膊随便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说:“别弄脏你的手了。”
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棉花,紧得陆祺连呼吸都很困难,他死死咬着嘴唇,为顾琅言这句话感到心酸。
“弄脏了就再洗掉就好了。”
陆祺扁了扁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他按住顾琅言的下巴,执意帮他把脸擦干净。
顾琅言怔怔看着他,陆祺正半垂着眼眸,瞳孔被眼皮覆盖住了一小半,却丝毫不减其中的光辉。
擦完脸陆祺才松开他尖削的下巴,这个姿势他能把顾琅言眼底的疲惫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平时需要自己抬头仰视的少年此刻正坐在地上,而陆祺半跪着,正好比他高出一截,由仰视变成了俯视,顾琅言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窗外的太阳渐渐落了下去,出租屋里的灯光是昏暗的。
顾琅言的眼睛闪了闪,那双眼睛被陆祺填得满满当当,他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陆祺,这个眼神陆祺见过太多次了,他抿着唇维持着低头的姿势,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吻上了顾琅言干涸的嘴唇。
不是施舍,不是怜悯,也不是可怜。
只是出自他快要溢出来的喜欢。
陆祺在这一刻想,这个出租屋是有点小,但装下他们两个正正好,即使拥挤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可以时时刻刻紧贴着对方,成为彼此身上最无法割舍的一部分,彻底融进彼此的血液里。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过下去,可上天却不尽人意,总是会在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反复用利器搓磨。
顾琅言每天都很忙,忙到他们两个在一个城市却好几天都见不到面。
但陆祺没有任何一句抱怨,因为他知道顾琅言有多累多辛苦。
陆祺也从来没想到从小到大都锦衣玉食的顾琅言打起工会这么拼命,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工作。
顾琅言在名校就读还算受欢迎,至少在家教这方面颇受家长的信赖,所以每周末顾琅言都会到处奔波,上课一上就是一整天,有时候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赶去下一个学生的家里。
晚上顾琅言就会在酒吧驻唱,他没加入乐队,也不是歌手,但凭借自己的实力以及出众的外表,成功让他在酒吧站稳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在酒吧认识了一个比他大四五岁的外卖员,顾琅言在他的帮助下工作日的白天会跟着他一起跑腿送外卖。
最开始是瞒着陆祺的,就因为顾琅言仅剩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他还有母亲的医药费要去支付,这是一个吃人的疾病,没有钱、没有药,恐怕她连几天都撑不下去。
更何况……那些被顾毅诚哄骗着投钱的黑社会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的。
欠款是还清了的,但那笔每天都在叠加的利息,以及医院的账单上那惊人的金额令顾琅言每天都睡不着觉,他从有因为钱不够花而窘迫到这种地步。
这段时间的奔波劳碌让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人在绝望的时候是真的能被激发出很多潜能。
就比如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穿梭在寒冷刺骨的北风里,赶在黄灯的那几秒钟冲过去,只为让外卖准时到达。
被陆祺发现的时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无力,像是早有所预料一样,他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可陆祺只是拍了拍他肩上的枯叶,问他:“累吗?”
顾琅言轻轻摇头,其实他已经感受不到累了,没有什么是看着银行卡里的的数字增长更令他有安全感的了。
陆祺强忍着胸口的沉重,像是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了心里,可知道,自己只是胸口被压住了,而顾琅言是整个人被压在巨石之下,却还要苦苦支撑,不让自己被压垮。
陆祺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他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在他面前哭。
陆祺无法替他分担,顾琅言也不会同意他的分担,他只能挺直身子站到顾琅言的身旁,用尽全力帮他举起那块巨石。
那天陆祺红着的眼睛刺痛的顾琅言的心脏,他想抱住陆祺,想把头埋在他的肩上,想用力地亲吻他。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