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周鹤暄跟着赵腾飞闹到很晚，父母催他几次才回了家，晚饭桌上将各种趣事说了一遍，勉勉强强想起来方澄这个人，便也顺嘴和父母提了一句。
  不想母亲却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多问了几句情况，周鹤暄本就没怎么关注方澄，只说了他不爱说话，吃饭时也一直在看手机，不过好像是在背单词。
  第2章 条件
  更多的也周鹤暄讲不出来了，倒是母亲的态度让他好奇，不由得追问。
  “他妈之前也是银行的，和我同组，关系也不错，方澄小时候我还抱过，爹妈哪儿好看他就往哪儿长，漂亮得很。后来你幼儿园，妈不是就辞职了，渐渐和他们家来往少了，不打交道了。去年听你钱姨妈说，方澄他爸妈离婚了，闹得很难看，不知道为什么，而且谁都不要他，都各自回老家过去了，反正他那时候也满十八岁了，就一直自己住在城里，靠亲戚帮衬着。”
  ——周鹤暄还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对方澄这段经历的评价：“怎么也不能不要孩子了吧？那他还挺可怜的。”
  如今看来，“父母离婚不要方澄”这件事，似乎被周鹤暄偶然撞破一丝端倪了。
  回到家里，周鹤暄拎着背包和在客厅看电视剧的父母含糊了几句，推说要写作业，脚步不停地钻回了自己房间。
  作业自然是没有的，周鹤暄将书本拿出来一一摊开，又捏了支笔在手里装模作样比划一阵，应付过了前来送水果的母亲，听着自己房门被带上的声音，这才叹出一口气，将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
  这个动作莫名和晚间顾浩然做的手势有些重叠，周鹤暄啧了一声，猛地拽过手机点到赵腾飞的微信界面。
  “把你表哥微信推给我。”
  这事做得不经大脑，周鹤暄也不打算细想。赵鹏飞不知在哪里鬼混，半天没回消息，周鹤暄闭起眼睛靠在椅背上，回想起第二次见到方澄的时候。
  就在一个半月之前。
  结束高考的第二天，赵腾飞在群里发消息，说他哥要抚慰他被考试荼毒的幼小心灵，答应他周末请几个好朋友一起玩密室逃脱。
  作为两年的同桌，周鹤暄自然不会缺席。方澄很阔绰地给赵腾飞在最热门的店开了十到十二人的大场子，进场之前还带着所有人去买了奶茶。
  赵腾飞叫了八个人，方澄本是打算把人送进场就走的，怎奈刚毕业的高中生们热情似火，非要拉着方澄一起玩，左一个表哥右一个澄哥地叫着，死活不放方澄走，方澄几乎是被绑架般推进了房间里。
  这家店算是网红店，消费水平不低，道具场景也逼真，零花钱有限的小朋友们好几个都是头一次进来，亢奋得要命，叽叽喳喳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研究着摆设机关。
  周鹤暄其实是来过几次的，他怕扫兴没提起，兴致勃勃跟着闹了一阵，瞥见方澄站在镜子前，一副认真研究那半截密码的样子，然而透过镜片看去，眼睛都混没个焦距。
  周鹤暄想起母亲说过的关于方澄的经历，忽然之间觉得这个人可怜得要命孤独得要命，不由走到了方澄身边，轻声道：“方澄哥，我看出来这个怎么解了，要不你来说吧，在赵腾飞面前出个风头。”
  方澄似乎是没想到周鹤暄会和他搭话，又似乎，他就是这样弧长的性格，对着镜子愣了几秒，才转过身去摇了摇头：“谢谢……鹤暄，我不太爱出风头。”
  周鹤暄眨眨眼，倒是笑了出来：“哎，方澄哥记得我的名字啊。”
  方澄又顿了几秒，慢吞吞回道：“我也就记性好点。”
  “是，记性不好怎么能上白大。”眼见伙伴们已经打开了第一道门，周鹤暄偏过身，让方澄先走一步，“我也记性好，方澄哥，不出意外的话，我也能上白大。”
  “提前恭喜你了。”方澄从善如流地走到周鹤暄的身前，好似很不会应付这种场合一般，走几步又侧回了头，“能上白大，你很厉害，比小飞厉害。”
  桌上的手机忽地震了一下，将陷入回忆的周鹤暄吓了一跳。
  赵腾飞回了消息，问周鹤暄怎么忽然想要他哥的联系方式。
  周鹤暄思忖片刻，干脆给赵腾飞发了条语音：“我不也被白大录取了么，以后和你哥就是校友了，想让他罩我一下。”
  这个理由可以说无懈可击，周鹤暄看着赵腾飞推过来的微信名片，不由得想，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要这样加一下方澄的微信呢？
  好友申请发出，周鹤暄猜正在酒吧里玩闹的方澄也不会这么快回复，干脆抓起浴巾去洗澡。
  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方澄是不是正在——
  周鹤暄咬了下嘴唇，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一窝蜂地轰出去，水流兜头而下，他闭起眼睛。
  第二间密室里有一副看守钥匙的骷髅，赵腾飞其实是不怕这些的，然而在取出钥匙的一瞬间，骷髅忽地弹了起来还发出桀桀怪声，赵腾飞应激地大骂一声向后一窜。
  这一下撞到了他后面的顾浩然，顾浩然也跟着后退，身后正是方澄。
  就这么汽车追尾似的，方澄毫无防备地被撞进了周鹤暄的怀里。
  “赵腾飞你属蚂蚁的吧，什么胆子，小心点行不行。”周鹤暄扶住方澄的肩膀，又向前推了顾浩然一把，隔着老远去骂赵腾飞。
  “抱歉。”方澄小声对周鹤暄道歉，周鹤暄说了句没关系，越过两个人和赵腾飞动手动脚起来。
  顾浩然不堪其扰闪身躲了，方澄为人木讷，身手没那么好，又觉得自己是当哥哥的，居中小声劝着他们别闹。
  周鹤暄笑着握住方澄的肩，对着赵腾飞挑眉：“我这可是看在方澄哥的份儿上不和你计较了。”
  后面赵腾飞说的话混在了触发机关的警报里，周鹤暄没有听清，只是觉得手心里方澄的肩膀很薄很薄，是没有父母家庭依托的、形单影只的那种薄。
  周鹤暄几乎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快要对着这位比自己年长三岁的表哥父爱泛滥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堪称混乱，也乏善可陈，方澄好像不喜欢不习惯被人触碰，和周鹤暄越走越远，出了密室之后立马说自己要先回学校，给赵腾飞转了两千块钱，让他带着朋友们去吃顿饭。
  “你表哥这么有钱啊？”等到方澄走了，顾浩然凑到赵腾飞身边撞他肩膀。
  “那是，说是我表哥了，他家和我家都不是一个阶层的，”赵腾飞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爸妈两个人全年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就是我哥一年的零花钱了。”
  赵腾飞家庭情况确实不算太好，然而就算再不好，也意味着方澄一年有近十万的零花钱。
  这么想着，周鹤暄看了看自己的微信余额，又觉得方澄的肩似乎也没那么薄了。
  周鹤暄关掉热水器，随便擦了擦身上，绕去客厅和父母道过晚安，这才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出乎意料的，手机上有来自方澄的消息，周鹤暄连忙点开。
  “不是说让小飞约吗？”
  周鹤暄顾不上吹头发，坐到床上回复消息：“方澄哥，你还在外面吗？”
  周鹤暄有些答非所问，方澄却也没计较，几乎是秒回：“回家很久了”。
  这个答案莫名让周鹤暄有些满意。
  “既然是要保密的事情，还是我俩单独吃饭比较好吧？”
  又是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方澄就这样被说服了：“明天？”
  周鹤暄退出和方澄的聊天界面，点到补习班群，看着老师发布的明天补课的通知，又点开和母亲的聊天框。
  “妈，赵腾飞他表哥约我明天吃饭，说一下关于白大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那朵莲花头像便震动了两下：“去吧，早点回来。大晚上不要玩手机了，赶紧睡觉。”
  周鹤暄先又点回了和方澄的聊天界面，回了“可以”，接着点开群聊，名正言顺地请了假。
  方澄的消息很快跳了过来：“想吃什么？”
  “方澄哥想吃什么？”
  “我请你，当然是你选”。
  没干的头发将衣领打湿了一片，腻乎乎黏在皮肤上，周鹤暄抓过一条毛巾随手搭在脖子上，小心翼翼地回复：“你来选，我提个条件行吗，方澄哥”。
  方澄似乎是打字累了，发了条语音过来。
  “你先说，什么条件，我要先听听。”
  有把柄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恐怕不好受，如果真像自家母亲说得那样，方澄已经独自生活三年了，他现在明明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年装乖讨巧的样子，要么是为了做给还偶尔照顾他的、和他最亲近的赵腾飞家看，要么就是……要么就是想做给他已经长久未见的父母，哪怕是能成为小概率飞到他们耳中的只字片语。
  周鹤暄又听了一遍方澄发来的语音，隐约在末尾听见了略带金属感的“噌”的一声。
  “方澄哥，你在抽烟吗？”
  方澄却绕过了这个问题：“你想提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