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好点了，谢谢你关心。”纪绪试探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之前找您借的书还在我这里，怕耽误您备课，想着寄给您，就打个电话问问还是不是原先的地址。”
  纪绪说：“没关系你放在办公室吧。”
  “年底放假后学校要翻修，我怕到时候换办公室给您弄丢了。”
  纪绪捂住话筒，无声用口型问卢冶楼怎么办，后者耸了耸肩表示没遇到过这种问题，靠不上他，纪绪踹了他一脚。
  “那麻烦你了，寄到景御府12栋就好，电话就填这个。”
  “老师您搬家了吗？”宁析笑着说，“我还以为您还住在迎煦园呢，幸好打电话问了。”
  迎煦园？
  纪绪挂了电话，疑惑地问：“迎煦园是哪？”
  --
  从餐馆出来时，纪绪让卢冶楼送自己去了迎煦园。
  朋友一开始百般不愿，说是那地方风水不好，又扯车子没油，纪绪算是看出来了，这就是他之前和萧沿礼分居时住的房子，问原因，朋友又支支吾吾地只说不乐意看他们夫妻不和。
  最后以下周去他家吃生日饭的时候向寿星宋燕告黑状为胁迫告终。
  没让卢冶楼陪着上楼，纪绪一个人站在8栋402门口，密码不难猜，他从小就是用自己生日当密码。
  0706。
  滴滴，密码错误。 ？
  纪绪又输了一遍，还是不对——难不成他是恋爱脑，设置的萧沿礼生日？
  他打电话问卢冶楼，后者无语得要死，说他问别人自己老公生日是哪天是不是有点怪。
  怪，确实怪。更怪的是他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在萧沿礼的聊天界面点了发送。
  【XYL：1120。】
  ……
  纪绪无语地闭上眼，想撤回都来不及了。哪家公司的社畜这么闲，回复消息这么快。
  他尝试着再次输入，不过两秒，Omega一边吐槽自己恋爱脑没救了一边成功迈入这间陌生但久违的屋子。
  没有景御府的家大，但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大概是主人太久没回来，家具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但生活气息不减，纪绪在厨房发现了摆放整齐的餐具和调料瓶。
  酱油还剩大半瓶，看来住得不算久。
  纪绪慢悠悠地走到卧室门前，刚想要进去，又停住了。
  他这算不算私闯民宅？
  毕竟现在的他对这间屋子称得上毫无记忆——但他不就是纪绪本人吗？
  理由充分地说服自己后，Omega推门。
  卧室窗明几净，秋冬的季节天黑得早，没有拉上的窗帘透进一些楼下的路灯光线，纪绪按亮顶灯。
  书桌上的物品摆放整齐，一旁的伸缩架上堆着与生物相关的专业书。
  他随便挑了一本出来。
  书上的小字密密麻麻，并非一个高中生就能看得懂的，他却总能在几秒后自然而然地得出答案，又或者是闭着眼睛背出来。
  这种开金手指的感觉有些奇妙，纪绪想，如果高中也能这样看一眼就能回答，是不是就能次次都超过萧沿礼了。
  理科中他生物学得最好，大学选择这个专业再正常不过，但——他余光瞥见被放置在角落的民法典。
  这本厚厚的民法典似乎已经被主人遗弃，书页积的灰快要盖过纸张本身的颜色。纪绪将它拿了出来，随便翻开一页，便看见上面用黑色水性笔圈画的痕迹，落笔人习惯在最后打下一个点。是他的字迹没错。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对法律感兴趣，毕竟背书对于他来说难如登天，当年高中语文要求背的各种古诗文，全是靠卢冶楼在课代表背后像猴一样手舞足蹈给提示，他才勉强过关。
  连三百字的古文都背不下来，更何况这厚得能把人砸骨折的法律条文。
  他当年为什么会选择读法律？
  既然决心读这门专业，又为什么在大二转去了生物科学？
  纪绪总觉得有什么事是他应该想起来的，他太了解自己，如果真的做出这种违背本能的决定，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
  但记忆似乎存心与他作对，偏不肯回来甚至一分一毫。
  他将这几本书归位，转而去看抽屉。
  第一层是一些文件，抬头写着映城大学，大概是他教学的资料。
  第二层——
  他刚一抽开，便听到小圆瓶滚动的声音。等到这个白色瓶子来回几番终于缓缓停住，纪绪才伸手去拿。
  瓶身没有其他装饰，只贴着一个标签，手写的名词他没见过，拧开瓶盖，里面只剩下两粒，白色小药片，椭圆形，中间有一条明显的界限，像是特意方便食用者依据此凹线切开。
  阿普唑仑。
  纪绪掏出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将这个拗口的专有名词输入到浏览器。
  噔。
  在加载结束、屏幕显示名词解释的瞬间，纪绪怔怔地愣在原地。
  下一刻，头突然疼得厉害，剧烈难忍，好似被人用钝器狠狠地砸了几下。
  右腿撑不住力，纪绪往旁边一歪，摔倒在床边。
  小药瓶掉落在地，砸出清脆的声响，不受控制地滚了几圈。
  一个人躺在床上流泪，萧沿礼来家里找人，坐在书桌前吃药……
  一些毫无关联的记忆碎片终于划破他的防御机制，一点道理不讲地砸入大脑中。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不知是疼的，还是车祸的延迟后遗症。
  “呃……”
  纪绪捂着头，闭着眼睛靠在床角疼得倒吸气。
  无数根细针扎入他的皮肤，下一秒又变成了灼热的火与全身坠地的阵痛。
  “爸……”
  他喃喃着，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戴着眼镜的纪曳，再一眨眼，眼前又只剩下空荡的卧室。
  纪绪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够那个渐渐停歇的药瓶，身体在不自觉地想要靠那几粒白色药片缓解此刻难忍的头疼，然而药片在掉落的瞬间便从瓶口逃离，藏进了找不见的床底。
  呼。呼。
  他重重地吐了几口气。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纪绪缓了半刻，嗓音嘶哑：“喂？”
  “你在哪。”萧沿礼在那头问道，声音不太平稳。
  第6章 废墟
  记忆不再强制塞入，头疼逐渐消解，纪绪扶着床边休息。
  刚才那么一摔，压到了他还没痊愈的右腿，但好在只是一点点刺痛，能忍。
  十五分钟后，门外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他没有动身，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萧沿礼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
  纪绪有些惊讶，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赶过来，他之前在手机上查过，景御府到这里，开车也要将近半个小时。
  Alpha穿着黑色大衣，绒面积攒了一层薄薄的水渍，手上也有些湿润。他重重地喘着气，像是在挂了电话后便一秒不停跑过来的。
  “为什么来这里？”他的语气不算平静，即使已经尽力掩盖，但还是被纪绪听出了其中的愠怒。
  萧沿礼在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Alpha这般严肃的语气，这一个月他再如何表现出排斥与讨厌，萧沿礼也只是一语不发地等他闹完，像是结婚宣誓词的那句包容他被烙印在性格版图中。
  但纪绪无法保证空白记忆的八年里他们没有过争吵，毕竟连分居的房子都存在，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婚姻的走向逐渐朝纪曳和陈朗的关系发展。
  见Omega不说话，萧沿礼再次开口：“回家。”
  男人的眼神实在称不上温柔，纪绪有点不能忍受：“你在发什么脾气？”
  萧沿礼的嘴唇绷成一条线：“没有发脾气。”
  “我去哪必须向你报备吗？”
  Alpha没有吭声，脸色沉了。
  他当然希望纪绪能够主动告诉自己去了哪里，吃了什么，像曾经一样。
  快半年了。
  纪绪抛弃这个习惯，快半年了。
  萧沿礼宁愿他们从来没有去过那次蜜月。
  “回家吧。”萧沿礼说。
  “你先回答我。”
  那段萧沿礼闯进屋子与他对峙的画面在大脑里逐渐成型，纪绪想要接着去复原其他记忆碎片，最好弄清楚他们两个当时到底在争吵什么，为什么最后又一起离开了迎煦园。
  咚。咚。
  那股重物敲击的钝痛再次砸在他的后脑勺，纪绪没能忍住，细细碎碎吐出疼痛声，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
  萧沿礼见状，立刻弯腰将他从床上捞起，鞋跟踢到的药瓶滚进了床底。
  “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他可不想被素未谋面的邻居看见！
  萧沿礼没听他的，压着Omega一条胳膊，任他另外一只手掐来掐去。这件冬款大衣面料厚，最里还有一层薄绒，再怎么拧，也只是将表面弄皱，气得纪绪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一口。
  被安稳放在副驾驶上时，他仍然想不通这人到底在发什么脾气。扪心自问，虽然看不惯萧沿礼，但高中三年相处，他根本不像是那种会莫名其妙生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