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雨霈天青      更新:2025-09-08 08:24      字数:3446
  吾掠眼前一花,闭了闭眼,适应过后也没怪他,只低头继续做事,问:“怎么了?”
  蒋宜周不想说是这静悄悄的氛围有点瘆人,所以才故意逗他说话的。倒是光线照着吾掠的侧脸,影子投映在地面上,失调的比例看起来居然有点像山姆大叔。
  “哥,你为什么要留长头发和胡子呀?”蒋宜周问。
  难道是个人审美,独独喜欢这种邋里邋遢的风格?蒋宜周不想接受。
  吾掠头也没抬,回答得言简意赅:“省事。”
  “你平时也没多忙吧。”蒋宜周不相信。
  刮胡子难道比做饭还难?吾掠一天三顿不落地在厨房忙活,时间都够刮多少轮胡子了?
  吾掠却不再回答了。
  蒋宜周看着他短袖外结实有力的小臂,随着他的动作线条起伏舒展,显然就是青年人的躯体。又把手电筒抬了抬,再次照向吾掠侧脸。
  在吾掠又一次被光刺得闭上眼时,蒋宜周嘻嘻一笑,在光源前比了个OK的手势,去揪地上影子的胡子。
  “看我把你的胡子一根根拔掉。”
  吾掠随之看向影子,堪称幼稚的举动让他无语,摇摇头继续做事。
  蒋宜周玩了一会儿就停下,因为他听到头顶飞过一阵哒哒的声音。
  “什么东西?”今夜的蒋宜周草木皆兵,惊疑不定地将手电筒照向夜空。
  失去了照明,吾掠照着前一刻的视觉记忆继续往地上撒粉末,头也不回道:“蝙蝠。”
  “蝙蝠?”蒋宜周印象中那是个挺恶心的玩意,跟吸血鬼传说绑定在一起,“刚才那是蝙蝠的叫声?真怪。”
  吾掠手上戴着手套,只好用手肘推推手电筒,示意蒋宜周继续照明,等到地面恢复光亮,才回答:“不是,蝙蝠的叫声是超声波,人耳听不到,刚才是它们挥动翅膀的声音。”
  “这样啊。”蒋宜周拖长声音应道,沉默了会儿,又有点不服气地咕哝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吾掠动作一顿,表情却纹风不动,说:“这些东西,已经是我认知的百分之百了。”
  蒋宜周听懂了。
  吾掠是说,蒋宜周只是恰好问到了他知道的那点零星的知识而已。
  这话表面上是谦虚,但语气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自贬。
  蒋宜周不明白,吾掠为什么会有这样消极的情绪?是因为当年从大学辍学,所以自卑?可是那都过去七八年了,现在大家都是社会人,学历又不会写在脸上,而且吾家村这种地方,念完大学的才是极少数吧。
  他脑子里瞬间冒出这些乱糟糟的念头,但脚下还是跟着吾掠往前进。
  很快,就把院子周围都撒了一圈。
  吾掠拍拍手套上的灰,将袋口封好,起身的时候,摘下手套,从蒋宜周手里接过手电筒,见他从刚才起就不吭一声,便问:“还怕蛇?”
  能不怕么,他在淋浴间可是差点摸到那东西,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幸运女神眷顾。
  蒋宜周支吾了一下,一脸理直气壮:“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夜色昏暗看不清,但吾掠似乎笑了笑。
  蒋宜周才不怕被他笑。
  他是弟弟,依靠哥哥怎么了?
  谁叫吾掠长得那么粗犷,看起来就很沉稳,实际做事又很有执行力,蒋宜周哪怕只有蜗牛那样小的胆子,躲在吾掠后面,被他保护着,也愿意变成一只兔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蹦跶。
  不对,兔子好像是骂人的。
  那就雄鹰吧。
  雄鹰一般的蒋宜周。
  第19章
  虽然这次没受凉,但回来后,吾掠还是又用羊角磨粉冲了大碗水给蒋宜周喝。
  “这个治惊吓,镇静。”
  好吧,鉴于这水治感冒的神效,又是吾掠辛辛苦苦磨的,蒋宜周爽快地接过喝了。
  果然一夜无梦。
  最近除了偶尔在傍晚或是凌晨下个暴雨,天气基本都是艳阳高照。第二天蒋宜周踩着自行车去祠堂接了吾掠,两人一起去吾家老宅。
  临近正午,太阳已经很晒,吾家门前的水泥坪上仍有几个七八岁的黑皮小孩在玩闹追逐,见到他和吾掠就四散奔逃了。
  跨进大门,天井的水缸旁站着一个女孩子,正探手摆弄水中的睡莲,听到动静抬头望过来,见到吾掠,当即扬起灿烂笑容。
  吾水珍是个高挑出众的女孩子,手长脚长,人也纤细,身段很好。神韵中能看出继承了吾舅舅,只眉眼和吾掠隐隐有相似之处,其他地方蒋宜周则没看出来,谁叫吾掠大半张脸都被胡子挡住了呢。
  这女孩虽然巴掌大的小脸,但面部肌肉肯定很发达,因为她对着吾掠眼睛弯弯笑眯眯地喊了声:“哥。”下一秒对着蒋宜周就迸出一道锋锐的眼神,面部柔和的轮廓随之紧绷。
  表情转换那叫一个快。
  “这就是你爸和后老婆生的那个儿子呀?”吾水珍说话腔调也好听,抑扬顿挫的,就是内容不怎么讨喜。
  这话还专门用的普通话,显然就是故意说给特定的人听。
  蒋宜周当没听见。
  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多少气,也根本没有需要去讨好的人,对看他不爽的人,要么怼回去,要么直接忽略就好。
  当然,现在吾掠除外,他需要时时刻刻狂刷好感。
  吾水珍的不善直接被他无视。
  吾掠问表妹:“什么时候到的?”
  “九点多。”吾水珍甩甩手上的水珠,她刚才在把缸里腐败的莲叶捞出来,现在也不忙了,“我爸骑三轮去镇上接的我,我同学们还在那儿。”
  聊了没一会儿,吾舅舅就从正堂出来,和吾掠聊起祠堂的修复进度。
  吾水珍没了聊天对象,眼神凉凉地瞟了眼蒋宜周后,就回后厨帮忙去了。
  蒋宜周从来没被女生这么直接地讨厌和忽视过,这感觉还挺新鲜,不过再新奇也不影响他同样讨厌回去。
  吃饭的时候,吾水珍仿佛对他很感兴趣,问蒋宜周在这儿是否住得惯,又问他之前在国外留学的情况。
  蒋宜周都一一回答。
  吾水珍笑眯眯道:“你家里既然条件这么好,怎么会突然想到来我们这个山沟沟里呀?这儿什么都没有,你一个人跑过来,图什么呢?”
  蒋宜周谨慎地回答:“来见见我哥,毕竟我们是兄弟。”
  似乎被他对吾掠的称呼惹怒,吾水珍冷冷道:“过去几十年也没见你们来一次,突然就毫无心理负担地随便冒出来了。”
  蒋宜周照常搬出之前的那套说辞:“我爸他……其实一直挂念我哥,担心我哥一个人在这儿过得孤单,所以我趁着假期来探望他。”
  吾水珍嘲讽地哼了一声:“现在倒是挺热心。”
  吾舅舅喝止道:“水珍!吃饭呢,饭桌上就听见你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蒋宜周有些尴尬,但总不能真让父女俩因为他吵架,于是好脾气地解释:“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但吾掠是我哥,我们都把他当家人。”
  吾水珍一声冷笑:“好听的话谁不会说?”
  吾舅舅作势就要拿筷子敲女儿脑壳,吾水珍往旁边一躲,胳膊撞到吾掠身上,索性推搡了一下,问:“哥,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还真信他的鬼话呀?”
  吾掠任她推,很平静地夹了块肉到她碗里,道:“你是我妹,他是我弟,我说什么?”
  这话就是表明态度了。
  吾掠一视同仁,可吾水珍怎么能接受自己和吾掠从小到大的情谊,居然会和这半路冒出来的、抢了原本属于他哥的父爱和所有物质条件的“弟弟”一个水平?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腾地站起来,摔下筷子,径直走出去。
  蒋宜周尴尬得脚趾扣地,但此刻也只能埋头扒饭。
  吾掠看他一眼,也夹了块肉到他碗里。
  蒋宜周心里怪怪的,这大哥可真会一碗水端平。
  但最后还是把肉吃掉了。
  吾家厨房里的水缸快空了,吃过饭后,吾掠主动提出去打水。
  现在这情况蒋宜周可不想单独留下,自告奋勇要帮忙,跟在吾掠屁股后头出了门。
  吾水珍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所以蒋宜周很顺利地躲了出去。
  水井就在一百多米开外的一条小溪边,供附近五六户人家共用,井边种着一株梨树,树下是水泥砌的洗衣台。今年下的雨一直很少,压水井流出的水很慢,蒋宜周试了几下,累够呛,就换成吾掠了。
  他蹲在一边,看着吾掠动作间手臂肌肉随着发力微微鼓起,在午后的阳光下泛出漂亮的小麦色,眼睛欣赏着嘴上却问:“你和你表妹关系很好呀?”
  吾掠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几个月没联系,一回到家吾水珍就急匆匆为自家哥哥出头,蒋宜周心里有点吃味,问起另一件事:“说起来,你为什么不用手机呀?”
  现在的手机也不贵,不到一千就能入手国产大屏机,吾掠并不是买不起,却宁愿忍受通信不便,也从来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