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雨霈天青      更新:2025-09-08 08:24      字数:3316
  他租了台普拉多,自驾前往吾家村。虽然比较费劲,但折算下来可比飞机转高铁再改城铁然后换摩托三轮省时省力多了。
  一大早出发,加上中途休息的时间,大概第二天晚上就能到,再怎么堵车,第三天上午也能到。
  沿途都是不一样的风景,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国内自驾跨省,体验十分新奇。
  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群山携着绿意和田野迎面而来,心里被寻越莹勾起的那点挫败,以及随之而来对自己和吾掠的忧虑,也无影无踪。
  其实寻越莹并没有想打击他,只是说明了当初主动提分手的心路历程。
  “……你家世好,父亲又是从政的。我那时候见识不够,从影视剧和别人的八卦里了解到一些高官子弟的生活,去了国外,就飙车、滥j交、抽大m麻,总之,纸醉金迷,没什么底线。我当时忍不住想,你的人生不管怎么折腾,最后都有家人兜底,无论如何也能回归到一条光鲜的路上。可我只在国内念着普通大学,还要努力奋斗,拿奖学金和好成绩,毕业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留给我放纵的空间没有多少。”
  蒋宜周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她当时说的没信心、看不到两人未来的意思。
  可她从哪里看出,他是那种去了国外就骄奢淫逸的烂人?
  说到底就是不相信他。
  时隔多年,寻越莹还是有遗憾的:“一个未来不确定的人,在面对一个余生很笃定的人时,难免就落了下风。”
  最后,她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现在你回国了,我们两个还有可能重新开始吗?”
  曾经和她相处的点滴时光,回想起来已经模糊。当时什么心情,蒋宜周也记不得了。
  况且,他这种游手好闲不愿老实上班的人,就别连累勤勤恳恳、按部就班读书就业的姑娘家了。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他说。
  而现在,车子疾驰在公路上,激烈的音乐在车厢内回荡,蒋宜周回想起寻越莹的话,不禁反思起来。
  一个未来不确定的人,在面对一个余生很笃定的人时,难免就落了下风。
  难道这就是他拿吾掠没办法的原因吗?
  对吾掠而言,余生的路怎么走是确凿肯定的,反倒是蒋宜周不知道何去何从,所以才只能被动地接受?
  这个问题太深奥,他仓促之间也想不明白。
  不过,有些问题想破脑袋也没用,不能光想和等,得先去做,去争取。
  他现在首要的就是先见到吾掠。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吾家村外的田野间,金色海洋一般的稻田被一块一块地切割开,有的已经被收割,露出一条条纵横相间的浅褐色田埂,和田地里高矮不一青黄色的稻茬。
  还未收割的稻田无垠地伸展着,金黄色饱满的稻穗沉甸甸地低垂。
  吾掠一手抓稻秆,一手握镰刀,快准稳地割着,很快便收起满满一大摞放到身后。
  吾水珍干脆利落地抱起一摞,送去打谷机旁的吾舅舅。
  过了一会儿,吾水珍就过来传话:“哥,我爸说今天就到这儿,剩下这些明天再割。”
  闻言,吾掠直起身,看了看,大概还有三分地没割,最多半个小时能割完。
  “打谷机明天还能用吗?”他问。
  “嗯。”吾水珍拿过旁边的茶壶,洗干净杯子,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给他,“五叔家明天上午才用,我们早点开工,六点来,八点多就能干完让他们家搬过去了。”
  吾掠喝了口水,没说什么。
  等他喝完,吾水珍接过杯子,吾掠便把镰刀放回田埂上,又转身拿麻袋去帮吾舅舅。
  等把割好的稻子全都打完,正准备拿筲箕盛稻谷,就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吾掠回头,只见吾水珍的视线落在远远的田埂尽头,语气迟疑:“哥,你看那个人影……像不像蒋宜周啊?”
  举目望去,田野间有许多弯腰忙碌的身影,有的人干完今天的活计,正准备归家吃晚饭,有的人趁着余下的天光,埋头苦干,还有人提着水壶和草帽,慢悠悠走在田埂上,和相熟的村民大声交流着一整天的收获。
  而在最远处的泥土路边,夕阳斜照,有个年轻瘦高的身影逆着光,正往这边用力挥舞着双臂。
  “喂!”
  即将落向山背的太阳将他浸泡在温暖的橘黄光辉里,模糊了面容,只有大幅招手的动作传递着急切和喜悦。
  等好不容易踩着长满乱七八糟不知名野草的田埂,跳过窄窄的小溪,和吾掠会合时,蒋宜周新买的板鞋已经变成滑板,鞋底防滑的凹陷花纹全部被泥巴塞满,整双鞋又脏又重又增高。
  吾掠从对面伸手过来,他就立刻搭住,借着对方的支撑跨过田埂上堆放的一大摞秸秆。站稳后,指尖没忍住摸了摸,嗯,带着被阳光长久晒过后的温热,触感薄而紧致,很有力道的小臂肌肉。
  吾掠眼神疑惑:“怎么了?”
  “你手上有灰。”蒋宜周一本正经地冤枉人,顺便又若无其事地摸了一把。
  这块农田的主人一家四口都在干活,负责收秸秆的那个大婶见到蒋宜周这时髦漂亮的年轻人,不禁笑着朝吾掠说了句什么。
  蒋宜周没听懂。
  吾掠用方言回答了,对上他好奇的目光,解释:“她问你是谁,怎么会来这里。”
  蒋宜周没敢问他怎么回答的,他现在尽力避免谈到自己突然出现这件事。
  只要你不提我不提,突然出现这事就不突然了。
  无论如何先留下再说。
  吾掠在太阳底下干了一天活,整个人都散发着微微的热意,借由相触的双手传递到蒋宜周掌心,厚实且安稳,一如吾掠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让他终于有了实感,自己真的再一次来到了对方身边。
  下一秒,他神色不善地打量吾掠,先发制人地质问:“为什么你头发和胡子又长出来了?”
  没想到他开口问的是这个,吾掠下意识摸了摸下巴,才后知后觉地解释:“太忙了。”
  蒋宜周表情严肃地算账:“你不是说收割水稻才三四天吗,怎么现在还在忙?难道之前骗我?”
  其实是前阵子下雨频繁,耽误了水稻成熟,十里八乡的人就都收得晚。
  但晚了就是事实,好像也确实构成了欺骗,吾掠便沉默着没辩解。
  蒋宜周脸上就露出有点伤心的模样:“你和爸爸还真像。一个仗着我不懂医学常识,一个欺负我不知道农时,全都骗我。”
  提到周勤勇,可见他心里有多介意,吾掠迟迟才吐出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蒋宜周还想逼他说出更多,最好能温温柔柔地哄他。
  可惜有个煞风景的。
  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吾水珍双手放在嘴边当喇叭,朝他们遥遥大喊:“怎么不过来,还在那儿聊上了?”
  吾掠马上拉着蒋宜周的胳膊,低声说:“走吧。”
  蒋宜周只能仗着隔得远,朝吾水珍那边狠狠瞪眼。
  其实来的路上经过许多村庄和田野,他就知道收割季节还没过去,刚才不过是故意诈吾掠而已,也好趁机让吾掠忘掉盘问他怎么又来了这件事。
  终于走到吾家那片田的田埂边,农田里比田埂上更湿润,泥土上还杂乱地散落着稻草和稻茬,吾掠便没让蒋宜周下去。
  蒋宜周就站在田埂上,朝吾舅舅大声问好。
  吾舅舅笑着应了,叫他待会儿到家里吃晚饭。
  吾掠走过去,和吾舅舅低声说了一阵,转头继续干活。
  刚才在吾水珍的帮助下,吾舅舅已经把打好的稻谷全部装进麻袋,用麻绳绑好,接下来只需要把麻袋扛到大路边。
  吾舅舅当先扛了一袋,脚步生风地走在前面,在窄窄的田埂上也如履平地。
  吾掠扯开彩条篷布将打谷机盖好,接着也轻松扛起一袋稻谷。
  作为一个大男人,蒋宜周自觉也该出一份力,便说:“我也扛一袋。”
  吾掠想也不想就拒绝:“不用。”
  吾水珍却笑嘻嘻道:“你要不要试试,你蹲低点,我帮你抬到肩膀上去。”
  吾掠却以眼神制止了她:“不用了。水珍你把茶壶和帽子都收好,先回家去,舅妈一个人在家做饭,你搭把手。”
  吾水珍撇撇嘴,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交代完,吾掠抬腿就走,蒋宜周立刻跟上。
  原本他走得磕磕绊绊的路,吾掠扛着重物却稳稳当当。
  而更前方的吾舅舅仿佛有瞬移技能,眨眼间人就到了大路边。
  蒋宜周惊奇不已,忍不住问前面的吾掠:“这袋子重不重啊,扛这么远能行吗?”
  “大概一百来斤。”吾掠语气轻松,“没事,不远。”
  蒋宜周不由抬手捏了捏左右肩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又觉得刚才不该由着吾掠拒绝,就该在吾水珍面前试试,展现自己的壮硕,突显他的不好惹,让那丫头以后再不敢对他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