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似乎很幸福恩爱的一对。
  “怎么了？”蒋宜周不禁问。
  吾掠收回目光，眼帘微垂，轻声问：“你刚才说，这家酒店今天只有一场婚礼，就是我们要参加的这场？”
  蒋宜周觉得莫名：“是啊。”
  吾掠犹豫了下，在蒋宜周好奇的纯粹目光中，张了张嘴，费力地挤出声音：“新娘是我同学。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蒋宜周大感意外，念了一遍新娘的名字。
  吾掠点了点头：“是她。长相没怎么变。”
  他神色和平时大不一样，根本不像只是简单遇到了大学同学的样子。
  蒋宜周突然心中一动，险些原地跳起来，声音拔高：“是……那个颠婆？！”
  吾掠心头缭绕的复杂情绪顿时散了个干净，颇为无奈地扫了一圈周围，见没人被吸引过来，肯定道：“是她。”
  宴会大厅里播放着欢快浪漫的婚礼歌曲，席上已经落座不少来宾，灯光微暗，大屏幕上播放着新人的纪录片。
  “查到了！”
  蒋宜周发完信息，将手机放到一边，呼了口气转向吾掠，语气和表情貌似异常平静，但眼底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大学后就去澳洲留学了，毕业后属于半定居状态，认识了当地一个华裔教授的儿子，两人在澳洲领证结婚，后来因为性格不合，过了一年多就离婚了。”他悄悄压低声音，“这次是家族安排的联姻，因为没有对外宣扬过这段婚史，所以在国内说的都是头婚。至于男方家族这边知不知道，就不清楚了。”
  吾掠点了点头。
  蒋宜周继续道：“我还打听到，当初之所以离婚，是她持枪打伤了前夫，前夫控诉她家暴和出轨。本来要监禁，是这边的娘家人去捞的。”
  洋溢着浪漫和幸福的纪录片播完，舞台灯光聚焦，婚礼司仪伴着轻快的音乐上台。
  蒋宜周向大厅入口抬头张望，暂时还看不到那对新人的身影，就低头凑到吾掠耳边问：“你想怎么办？”
  吾掠略一思索，反问：“能怎么办？”
  这提问正中蒋宜周下怀，他当即就坐直腰，半侧身和吾掠头凑头，小声商量起来：“我有同学在香港的媒体上班，内地这边压着不让报，那边可不一定。”
  吾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蒋宜周继续道：“第一步，可以把第一段婚姻的来龙去脉写一篇报道，发到外网上。之前网络媒体课的实践作业，我们小组自己创建了一个网站，转了好几道服务器，目前IP挂在欧洲，基本不会有曝光身份的风险。发到那上面，给香港这边引用。依照港媒的风格，肯定一点就炸，以后要溯源就更难了。”
  吾掠点头“嗯”了声。
  蒋宜周微微眯起眼睛，成竹在胸地竖起两根手指：“第二步，我朋友的朋友在澳洲，可以马上驱车赶往颠婆前夫的住所。不管是用小钱钱还是用仇恨，说服对方接受采访。到时候找一个媒体的克隆账号发布，CNN什么的，再花点钱请三两个美国的或者英国的名人转发，加上我们的舆论水军，肯定能爆……”
  滔滔不绝地说完，他轻轻怼了怼吾掠的胳膊，问：“你选哪个？”
  吾掠勾了勾嘴角，轻声说：“她没认出我。”
  “什么？”
  吾掠微抬下巴，示意他看台上。
  蒋宜周随之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还在向这边不停张望的肖在渝。
  蒋宜周直接忽略，再转，这才注意到，在他叽里咕噜出主意的时候，一身华丽婚纱的新娘已经走过长长的舞台，来到了瞩目的舞台中央。
  吾掠缓缓道：“刚才我们有过一秒钟的对视，但她没认出我。或许，认出了也当做一切从没发生过。”
  不管是擅长遗忘，还是依旧记得，只不过拥有坚定的心智，能在面对突发状况时一秒钟就转为云淡风轻……无论是哪种，蒋宜周做什么，也最多让她丢脸而已，不会在这种人心上激发出任何的悔意。
  反而会让蒋宜周卷入一摊乱麻。
  周勤勇毕竟已经过世，留下的保护力有限。
  蒋宜周迟疑地问：“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嗯。”
  退学后的那几年，吾掠慢慢意识到，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不是只有是和非，有时候只能混沌一点。
  混沌一点，才能好好活着。
  吾掠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不希望给蒋宜周带来任何麻烦。
  蒋宜周燥热的血也渐渐冷静下来。
  确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人家毕竟是联姻，绑定的就只是利益。不能撼动根本利益的这些小动作，破坏性也很有限，还有可能牵连到吾掠身上。
  吾掠过去本来就很惨了，要是那个颠婆再把精神病的帽子扣到他头上，炒作一番，洗白自己，很难预料会给吾掠造成多大的伤害。
  “唉，憋屈。”蒋宜周摇头晃脑地叹气。
  服务员开始流水似地上菜，各种大冷盘、波龙、帝王蟹、大鲍翅、大黄鱼摆得眼花缭乱。
  “吃饭吧。”吾掠道，“来都来了。”
  蒋宜周向他投去幽怨的一眼：“想到今天给的礼金，我真宁可捐去做慈善。”
  吾掠倒是提起另一件事：“待会儿会有敬酒，喝不喝？”
  “怎么不喝，看她有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和我们碰杯。”蒋宜周热血上头，想想就很期待。
  但很快他就改了主意，道：“还是算了。我们吃完赶紧走。”
  虽然不知道八九年前是怎样，但吾掠现在的颜值，可比台上颠婆那位肥头大耳的老公要帅气清爽多了，要是被颠婆近距离接触，又流口水怎么办？
  惹不起只能躲远点了。
  吾掠倒是没有异议。
  他对那个人的感觉已经很淡漠，对方是死是活，是依旧高高在上还是跌落尘埃，都和他没有关系，只要别破坏他现在的生活就好。
  第104章
  两人吃个半饱就撤了，蒋宜周又带着吾掠去常去的餐厅搓了一顿，吃完接着看了场电影，想到明天还得回吾家村，今天得收拾东西，这才优哉游哉地回家。
  回到周家，才发现居然还有客人在。
  洪稚云正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地喝着崔姨煲的虾蟹粥。
  蒋宜周很意外：“你没跟着我妈一起出差吗？”
  “文总让我留下来的。”洪稚云拿纸巾擦擦嘴角，淡定地打量两个人，得出结论，“看来我留下来是多余的。”
  “什么意思？”蒋宜周没懂。
  洪稚云道：“文总担心你们俩惹事，让我留下随时处理。”
  “我们能惹什么事？”蒋宜周下意识反驳，很快却反应过来。
  他和吾掠对视一眼，都明白了洪稚云的潜台词。
  蒋惜文肯定早就知道了新娘的身份，也对吾掠过去的遭遇一清二楚。这次特地安排两个人去，估计就是给他们一个出气的机会。
  同时也是一次考验。
  能忍住当然最好，那代表着他们进一步迈向了成年人隐忍求全的世界。
  但她哪会不知道自家儿子对心目中的家人有多么维护，又是个容易热血上头的性子，只怕真会惹出事来。
  留下洪稚云，就是告诉他们——不惹事，也别怕事，老娘有给你们兜底的能力。
  想明白这些，蒋宜周不由感动，看向吾掠，只见他也是微微动容的表情。
  将洪稚云送走后，两人收拾了一番要带回吾家村的东西，就洗洗睡了。
  因为第二天要开车赶路，所以这天晚上两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地睡觉。
  睡到半夜，吾掠突然感觉自己怀里有动静，迷迷糊糊醒转，意识到是蒋宜周将头埋在他胸前，尽量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伸长手臂按亮了床头灯。
  “怎么了？”他微微后撤，微黄的灯光下，露出蒋宜周的脸。
  突然到来的光亮让蒋宜周闭了闭眼，瓮声瓮气地说：“我做梦了。”
  梦到了吾掠大学时候，虽然他从未经历过，但梦里却仿佛穿越时空，去到了吾掠身边，跟随着他的脚步，见证了他被人欺负，却无能为力。
  “今天不该顾虑那么多的，就该让那个人得到教训。”回想起来，蒋宜周依旧后悔不迭。
  他应该是哭过，浓密的睫毛潮湿地粘在一起，眼皮和鼻尖红红的，嘴唇红润。在朦胧的灯光下，整张脸漂亮好看得过分。
  明明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却还是会伤心得流泪。
  “没关系，都过去了。”吾掠轻声安慰。
  有这样一个人枕在他怀里，吾掠仿佛一个幸运得到珍珠的乞丐，喜欢得手足无措，恨不能好好藏起来，最好是藏在嘴里，这样珍珠永远不会变成幻影飞走。
  他撩开蒋宜周额前黏住的黑发，拇指抹去淡淡的薄汗。
  “过去是过去，现在我心疼你。”
  蒋宜周乌黑的眼睛像一汪湖水，静静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