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摩托，是你叫人偷走的吗？”李让平静说，可在楚洺听来，他说出口的话比天气更冷。
  楚洺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紧握，想到过去种种，他眼里晕开一层灰白色的影子，黯然无助。
  “不是我……”
  “算了。”李让完全不似第一次丢车时的慌张。
  楚洺真切体会到被冤枉的滋味，他推开车门下去，“真的不是我，我明天帮你找，太晚了，你先坐我的车……”
  “没那么重要了，一辆车而已，丢了代表本来也不该是我的东西。”李让倒是洒脱，他向来敢爱敢恨。
  爱的时候彻底，自己都放在楚洺后面，不爱的时候就彻底洒脱。
  冷风呼啸，楚洺的话散在风里，不知李让是否听到：“它只能是你一个人的，我帮你找，就算你不要，他也是你一个人的。”
  -
  路灯昏黄的光在行驶的车里晃动，楚洺靠在后座闭目，手握拳抵在胃部。
  “老板，要不要去医院？”前排的周明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车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疾驰而过的风声，楚洺的大半张脸都在阴影中，他眼皮被蛰了似地跳了下。
  他想，李让上次为他挡酒的时候，也没有去过医院。
  “不去。”
  车身行驶的白噪音让楚洺昏昏欲睡，他刚刚入梦，就见到李让。
  那个下午，李让开着崩康乐果的三蹦子去找崔开济要债。
  崔开济答应了李让，可前脚出去，后脚就有人追出来对他拳打脚踢：来要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李让蜷缩在地上，那瘦削的身体承受着伤害，手里攥着要送自己的史迪仔。
  “住手！”
  这一次的梦里，楚洺出现在巷子口。他冲上去要救李让，那群人影就消失了，只剩下趴在地上折了手指的李让。
  “让让，对不起，我送你去医院，你先别动……”楚洺蹲下去想把人抱起来，可惜对方根本看不到。
  李让费力地把史迪仔抓起来，掸去上面的尘土，揣进口袋里，义无反顾地往回走。
  “别再去了，是我故意在耍你，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让让，我错了，别一个人去，求求你……让让！”
  李让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身影走出巷子，消失在一片日光里。
  “李让！”楚洺叫着李让的名字醒来，看着漆黑的车内，才发觉只是梦。
  梦是假的，痛是真的。
  前排的周明已经回家了，窗外在下雪，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只史迪仔，低头抵在鼻尖轻嗅，他偏执地再次咬破李让在他唇上留下的伤口，尝到血腥味时，就像是重新吻了李让一遍。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准点了，明天继续～
  第55章 不如恨我
  李让的摩托丢了一礼拜，他自己也没找到。但也不耽误什么，出摊的时候骑三轮，其他时间都是金唐开老头乐载他。
  柔城的冬天太冷，下过雪路滑，金唐怕死，他那辆摩托就放在仓库里落灰了。
  雪被扫到马路两边，上面踩满了一个个黑色的泥脚印，路上偶尔有人，大抵也是穿着黑色夹克棉袄，缩着脑袋，走得很快。
  李让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路过崔开济的棋牌室时，他发现灯是暗的。
  起初以为是没开门，再细看发现上面贴着柔城派出所贴的字条。
  “怎么倒闭了？”李让喃喃自语。
  “你说崔开济那个棋牌室啊，他违法经营，早就被警察逮了。”金唐道。
  李让看着棋牌室的牌子一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他垂眸若有所思，还是金唐开口提醒他：“到了，我要去上晚班了，一会儿可没法来这儿接你了，你买完东西快回去吧。”
  “好，我知道。”
  “尤其是你那个病……动不动就看不着的，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的话，给海树哥打也成，我看他挺愿意照顾你的。”平常的时候金唐都不主动提李让的病，即使说了也小心看着他的脸色。
  “没事的，别担心，我过几天就能去做手术了，上周问医生，他说我的肿瘤不大，让我先做微创，不用十万块，几万块就好了。”提到这个，李让脸上才有几分笑意，他眼里亮着几分神采，对手术充满了希望。
  至于手术失败，肿瘤复发的概率，他一字不提。
  “真的啊，那太好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医院，你安心做手术，剩下的事都交给我。”
  李让点头，拍了下金唐的肩膀，“我先走了。”
  “家里见！”
  李让现在和金唐合租在一起，一个一楼带院子的小区，二室一厅，价格便宜，就是偏僻了点，没什么别的缺点。
  今晚正好来超市买点生活用品，牙膏洗发水差不多都用光了，十二点前还开门的超市，柔城只有这一家。
  他走进超市里，外面一辆红摩托停下，一身黑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摘下头盔，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楚洺从李让收摊后就一直跟在后面了，他的本意绝不是想要跟踪，他只是想把新买的车送给李让。
  旧的实在找不到，他没脸见李让，但又忍不住想他，干脆先给他买一辆新的，作为来见李让的一个蹩脚借口。
  李让站在洗漱用品的货架前，目光扫了一圈，蹲下来拿了两盒两块五的牙膏。
  之前的牙刷被金唐不小心扔进马桶里了，李让楼下随便买了一根，毛硬得他每次刷牙都出血。
  这次，他挑了一个稍微好一点的放进了购物篮里。
  路过零食区，李让停下来，他拿起一袋薯片，看了一眼价格后又放回去，犹犹豫豫地站在货架前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拿起了两包最大袋的烤肉味薯片。
  而在他身后的那一排，楚洺透过货品之间的缝隙死死盯着李让每一个动作。
  李让的好奇，犹豫和舍不得都收入眼底，楚洺腮帮紧咬，眉头皱得很紧，手里攥着刚才偷偷拿的好牙膏，盒子都扭曲了。
  “今天小菠萝刚到，不买点了？”老板一边理货，一边看着转悠的李让开口道。
  李让顿住，看了一眼货架上的菠萝，声音没什么情绪：“以后都不买了。”
  “咋了，吃够了啊？”
  “……太酸了，不适合我。”李让随便找了个借口，顺手拿了几个旁边的苹果就结账了。
  徒步走了不到二十分钟，他租的小区就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摆摊在外面冻得太久，他最近头疼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去痛片也不管用。
  就连失明的次数也多了。
  眼前的路变得模糊，李让脚步慢下来，再一睁眼，世界又陷入一片虚无的灰。
  李让熟悉地蹲下来，摸了摸地砖的缝，想找个花坛先坐下，反正失明的时间很短，等恢复了再回去。
  他自以为走的是直线，却不知在身后楚洺的眼里，他是歪着走的，跟螃蟹一样，还义无反顾往电线杆上撞。
  耳边是摩托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李让看不见后，对外界的一切都更加恐惧，听到鸣笛的声音时，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
  “李让，你看路！”楚洺鸣笛喊着李让的名字，声音被摩托声盖过，对方毫无反应，甚至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奔着他的车头撞过来。
  要不是楚洺认识李让，他还以为是特意来碰瓷的。
  他心中一紧，顾不得别的，猛地刹车。
  车前的李让听到声音，像是被吓到一样往后倒去，双目空洞：“对、对不起，我没看到……”
  楚洺看他状态不对，他连忙停好车下来。
  在李让要摔倒的时候，他伸手将人圈住，手臂压在李让和电线杆之间，硌在电箱的角上，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李让，你走路不看路，在马路中间晃什么，不要命了是不是！”楚洺没忍住吼了他一句，可看着那张又瘦了几分的脸，语气越到后面越心疼。
  他发现李让的眼神不太对，看向自己的眼里空洞，就像是……看不到了一样。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楚洺脊背僵住，他抬手在李让的眼前挥了挥，“让让？”
  在楚洺抱住他的时候，李让就认出人来了，或许是迟来的叛逆，他现在并不想让楚洺知道他生病了。
  反正就算知道，对楚洺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所谓。
  他命硬死不了，没人会心疼他。这不都是楚洺的原话吗。
  李让失明，但能感知到光线的变化，楚洺的手在他眼前晃动的时候，他偏开了头，“路太黑了，我没看清。”
  “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儿了，让我看看。”楚洺执拗地扳过李让的下巴。
  色彩恢复，李让的世界又变得明亮。
  他看向楚洺，对方脑袋上还戴着头盔，只有护目镜划上去了，露出那双狭长的凤眼，紧紧盯着他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