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在二楼，进去后李让才发现自己和楚洺的位置紧挨着。
  正式开庭后，是各种严肃冗长的步骤，直到法官侧目看向张卓：“原告律师，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证明被告人费俊良是诈骗团伙的主谋？”
  张卓微微俯首，对准话筒：“我这里有警方刚刚在费俊良家里搜出来的诈骗证据，受害人李让当年出事后的手机以及记着银行卡密码的记账本。除此之外，他还藏有另外一部手机，里面有和费莲大量的聊天信息……”
  证据拿出来，费俊良的脸色才有些难看。
  李让当年从医院出来后，失去了记忆，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
  后来记起来一些却也没太在意，因为钱包里也就十几块钱，银行卡里也没钱，他怎么也想不到已经被关进少管所的费俊良会让王苟平拿着自己银行卡和手机去骗楚洺的钱。
  休庭合议结束，法官直接宣判了一审的结果：“上诉人费俊良为了报复被害人李让，唆使他人故意伤害……一审判决如下，上诉人费俊良故意伤人，团伙诈骗，非法经营罪判处费俊良有期徒刑二十年。”
  如跗骨之蛆一样紧随他们的费俊良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李让心情并非那么畅快。
  想到判决后费俊良看向自己那张狰狞又自嘲的表情，还向法官申请和他私下谈话……李让轻喘一口气，还好自己可以拒绝。
  从法院出来，外面下起了雾蒙蒙的小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李让心中仍残留淡淡的疲累，站在门廊下，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滴。
  楚洺拿着雨伞从后面走上来，举过李让头顶，却没有紧站在他的身边，语气一改之前，有些小心翼翼：“刚才被吓到了吗？”
  似是没想到楚洺还会跟自己说话，李让愣了瞬，轻摇了摇头，“有那么多警察，我怕什么。”
  “下雨了路上滑，你自己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知道那天晚上楚洺看到了他们，李让也不再掩饰，疏离拒绝：“不用了，我爸妈马上来接我。”
  楚洺攥紧了手中的伞柄，突然不知道该和李让再说些什么了。不论是问他过得如何，最近怎么样，好像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李让低头正欲给妈妈打电话，一家人就从门口走了过来：“小让，你这面忙完了？”
  李让见状快步走过去：“爸妈，我不是说等我给你们发消息你们再出来接我吗？很冷的。”
  “别提了，你爸还想早点过来呢，结果路上车抛锚了，咱们一会儿打个车去容平吧。”兰慧秀说。
  楚洺见状，上前一步抓住机会，拿出一副沉稳的模样：“叔叔阿姨，如果不介意，我一会儿也要去容平，我可以顺便送你们过去。”
  兰慧秀打量了一下楚洺，恍然：“小让昨天说今天要来帮朋友做一下证，你就是小让的朋友吧。”
  楚洺没想到李让会在家人面前这么介绍自己，一时间有些惊喜。
  他刚要点头，李让便泼了一盆凉水下来：“爸妈，还是不要麻烦别人了，我们可以换一天去，不急的。”
  “不麻烦，我也是顺路。”楚洺看向李让，含着情愫的目光直直戳过来，“毕竟我和让让是朋友，对吗？”
  李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不能在爸妈面前和楚洺发生争吵，只能淡淡地应了一声，。
  跟着楚洺去停车场，李让才发现楚洺今天开得不是那辆别克，而是他没见过的一辆车。
  李让对车向来没什么研究，看着标志也不认识，是一串英文。rangerov……
  “让让，外面冷，先上车吧。”楚洺帮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提醒他。
  李让这才回过神，爸妈和思萌都已经坐在了后面，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副驾驶。
  右脚刚踩在踏板上，余光里就看到楚洺的手挡在车顶边缘，等他坐好了才收回手帮他关上车门。
  后排坐着的爸妈一个劲儿地感谢楚洺，楚洺驱车上路，手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地看向后排：“不用谢我，倒是我该谢谢让让今天能过来帮我这个忙。现在出发，到容平应该要下午，晚上我来请你们吃饭……”
  话没说完，楚洺就感觉到身边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清冷落在他身上。
  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主，楚洺喉结滚了下，侧目看向李让，看他脸色：“可以吗？”
  后排的爸妈以为楚洺在问他们，热情道：“怎么能让你请，等到容平我来请你吃，看你跟我们家小让应该也是关系很好，多谢你照顾他。”
  最后一句话说完，前排的气氛凝固，楚洺的笑意僵在脸上，他紧紧攥着方向盘，却没勇气再看李让，也说不出客套的话来。
  去容平走高速要一个多小时，外面的雨声淅沥，很催眠。上了高速没多久，后排的三个人东倒西歪地全都睡着了。
  李让打了个哈欠没睡。
  楚洺把他的座椅加热打开，半开玩笑地说：“你困了就睡，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也不会把你绑走。”
  李让看了眼外面的标识牌，声音不大自然，答非所问：“刚才的牌子上说前面在修路，注意点。”
  一句话足够牵扯楚洺心里微妙的情绪，他说：“我看到了，放心。”
  酸楚和甜蜜交织，楚洺才明白李让不睡觉是怕他也犯困，一个人雨天开车危险。
  对李让那份不敢打扰，不敢靠近而小心翼翼的心，在和他重逢后，一切都弃之度外。
  他忍不住对李让一次次动心，忍不住试探着靠近，期待他下一句会对自己说什么，是驱赶还是关切，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
  下午到容平市的宾馆时，楚洺说自己要办事也要在这儿办理入住，兰慧秀怎么也不让楚洺自己掏钱，硬是给楚洺也开了一间房。
  李让还以为楚洺是故意纠缠，在酒店大堂里抓着楚洺袖口的衣服拽到一边，“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根本就没有事要办不是吗，别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住在那儿也要管着我？”楚洺抬脚逼近李让，压迫感十足，却在耍赖，“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事要办，这里的酒店价格合适，而且……我开了一下午的车，腰疼，去不了别的地方了，你先帮我按按，不疼了我就走。”
  下午李让陪他开车，让楚洺生出几分继续靠近李让的勇气，他攥住李让的手往自己后腰按。
  “腰不好你去找医生，我不会按摩。你要住就住好了，但你不要打扰我爸妈和姐姐。”李让生怕被家人看到他们拉扯，连忙扯回自己的手，低声说完，快步走回了家人旁边。
  楚洺抬手，张开手掌盯着掌心看。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李让手掌留下的余温和气味，他放在鼻息下轻轻嗅了嗅，而后攥紧，连同李让留在他身上的那份温度也攥在掌心。
  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一行人都上楼休息，爸妈住一间，剩下的都是一人一间。
  楚洺开车，李让在车上一直没睡，回到房间就困得不行，他脱了外衣蜷在酒店的床上就睡着了。
  等醒来，外面的雨变成了雨夹雪，已经在窗沿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李让连忙拿手机，发现还没到六点，这才松了一口气。
  穿上衣服出去时，他去敲爸妈的房门，发现并没有人，思萌从隔壁房间探出脑袋：“小让，你找妈啊？你朋友睡着的时候带他们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
  闻言，李让愣了两秒，而后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如果楚洺跟爸妈说他是同性恋，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办，爸妈还会要他吗？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李让从不后悔，他也并不因为自己喜欢过楚洺而羞愧。只是怕爸妈觉得他不正常，接受不了，对他失望。
  一时间，李让慌了神。
  “哪个商场？”
  “就隔壁那个商场，新玛特。”
  “姐，外面下雪了，你在酒店，别出去了，我去看看就回来！”
  李让转身往楼下跑，身后思萌喊了两声见叫不回来，只好作罢，回房间给爸妈打电话。
  跑到楼下，外面雪花飞扬，李让还没出去就在大厅看到从外面回来的爸妈。
  两人表情严肃，唉声叹气的样子，又在李让的心上扎了一刀，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了，硬着头皮走过去。
  “爸，妈……”李让紧张地看着两人，手心已经冒汗了。
  两人看到李让后立马换上另外一副表情，怜爱看着他：“睡好了？”
  李让点了点头，看着爸爸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主动说：“我来拿吧。”
  “不用不用，这点东西我拿得动，你再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儿，七点咱们去吃晚饭……”爸爸开口道。
  一直陪二人上楼回了房间，李让并未看出爸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这让他更加不安，转身朝楚洺的房间走去。
  李让敲开门时，楚洺披了件浴袍，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熏着水汽，发梢还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