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楚洺几乎每天都来李让小区门口，本来想等着看李让是不是会告诉父母，带他去医院。可每一次看到李让父母，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李让也是。
  那个蠢货。
  李让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他家小区楼下的早餐店和书店。哪怕稍微走远一点，楚洺都能想办法给人绑了带去医院检查，可李让每天三点一线，跟飞行航线似的，一点不带动的。
  十一假期结束前的最后一天，野草歌厅生意火爆，楚洺在歌厅忙的时候接到了吴玉的电话。
  “今天有空来家里吃个饭？”
  楚洺刚要拒绝，吴玉继续道：“把小让叫过来一起啊，上次就那么走了，都多久了，也不见你把人带回来跟我吃个饭。”
  闻言，楚洺眼里亮起一分神采，“我之前惹他不高兴，我打电话他可能不接。”
  “我就知道，你老欺负他干嘛！你比他大四岁，再说了，小让那么懂事，能跟你吵什么。”
  被吴玉骂了楚洺也没半点不乐意，“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我一会儿去他家楼下接他。”
  吴玉答应下来后，楚洺去找周明嘱咐了一下，自己要出去一段时间，歌厅有什么事让他先拿主意，有急事再打电话。
  “老板，你又要出远门啊。”周明道。
  楚洺下楼的脚步微顿，淡淡应了一声，“没急事不用找我，回来给你涨工资。”
  “好嘞！”
  楚洺拎着外套离开歌厅，接李让之前先去了一趟商场，生活用品和换洗内衣裤全都买齐了。
  李让接到吴玉电话的时候正给收拾明天去学校的行李。
  他本想拒绝，但想到吴玉的腿，还是没忍住答应下来了，从小区出来，他就看到楚洺那辆新车停在楼下。
  李让轻喘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副驾，“你让阿姨找我的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爱用这种手段来见你的人？是我妈想跟你吃顿饭，让我来接你。”楚洺无比自然道。
  闻言，李让也不好怀疑什么，“前面的超市停一下，我买点东西给阿姨。”
  “我已经买完了，一会儿进门的时候给你拎着。你的钱还是攒着治病比较好，李让，你的肿瘤在其他位置复发了吧。”
  李让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确实放了几个礼盒，回过头，他淡声说：“没有。”
  “你的肿瘤靠近脑干，不然也不会这么危险，复发概率在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当初你手术之前医生也说……”
  李让不想听，抬手捂住耳朵，把头扭到一边去了：“我只是去阿姨家吃饭，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楚洺看着他抵触的模样愣了两秒，轻笑一声，车停在吴玉家楼下，楚洺把礼盒从后座拿了出来。
  “她不知道我们已经不联系了，一会儿进去别露馅。”
  站定在吴玉家门前，在昏暗的光线里他侧目看：“别露馅，什么意思，要怎么做？”
  楚洺把手里的礼盒递给李让，顺势牵起他那只空闲的手，有些强势道：“就是跟我亲密一点的意思。”
  两人的手牵在一起，等李让感受到楚洺掌心炙热的温度，反应过来正常朋友再怎么亲密也用不着牵手。
  他要抽回手的时候却被握得更紧，下一秒，门已经打开了。
  是钱姨来开的门，吴玉坐在轮椅在客厅看着他们。李让只能硬着头皮任由楚洺牵着他的手走进去。
  “小让来啦，快进来。”
  “阿姨，这是给您买的，您最近身体还好吗……”不是自己买的东西，李让有些心虚。
  吴玉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也没多想，毕竟在一起玩那么多年。
  “我身体挺好，你下次来别带东西了，还没工作呢吧。我听楚洺说惹你生气了，现在看样子是和好了，以后楚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他这小子有时候爱犯浑。”
  李让勉强扯起嘴角，费尽力气从楚洺手里挣脱。
  他推着吴玉去饭桌前，一块儿坐下后简单聊起了家常，楚洺饭桌上很少说话，吴玉每次关心李让学校和家里的生活时，他才专心听一会儿，多半时间都在投喂李让。
  桌上半盘北极虾楚洺都扒给了李让，李让一口没动，楚洺就直接用筷子夹起几只虾递到他嘴边，“别光唠嗑，吃点东西。”
  “小让也爱吃虾是不是？早知道多买点好了。”
  在吴玉的目光下，李让只能张嘴把楚洺夹给他的虾吃了。
  一顿饭下来，李让被投喂得肚皮都快炸了，差不多快十点了，他提起自己明天要返校，并承诺下次寒假回来还会再过来看她，吴玉才放他离开。
  “让楚洺送你回去，这么晚了，自己走不安全。”钱姨推着吴玉走到玄关。
  “你早点睡，我会安全送他回去的。”楚洺看向李让，眼神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楼梯很暗，每一层的灯都勉强能照清台阶，楚洺跟在李让身后，突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做开颅手术……不用跟我装，你那天买中药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现在宁可相信一个假中医，也不愿意去手术吗？”
  李让脚下步子顿住，攥紧楼梯扶手，哑声说：“肿瘤还很小，没有非要做手术的必要，你以为手术不需要我用生命承担风险吗？哪有那么简单。”
  从单元门出来，楚洺扯着李让肩膀的拽回来，霸道地堵住他的去路，一改之前的温和，目光犀利问：“刚才这句话是医生对你说的，还是你自己以为的？”
  迎上楚洺的视线，李让心里毛毛的，“这和你没关系。倒是你，楚洺，是你说不再来打扰我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说话算话一次？！”
  “我说的是你过得幸福，我不打扰你，你现在连治个病都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的家人，是你找到了他们，还要小心翼翼获得他们的爱，一家四口圆满了，他们是幸福了，那你呢！谁能来跟我保证你以后是健康的，是幸福的！李让，你敢跟我保证吗？”楚洺脖子上青筋迸起，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李让睫毛抖了下，被楚洺戳中痛点，他抬眸故作无畏地看向楚洺：“我不需要向你保证这些没意义的事。治病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这里离我家不太远，不用送了。”
  他转身，在楚洺阴郁的视线里离开。
  路灯拉长的楚洺影子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稍微走得慢一点就会被吞噬。
  楚洺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他看着李让的背影，眼神逐渐变得偏执，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眼尾泛起一片不正常的红。
  李让消失在小区里，楚洺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根烟，单手抄着裤兜站在路灯下抽完了一支烟才坐上驾驶座。
  这一分钟里，楚洺冷静了不少，他也得出了结论：他就该把李让强制带走。
  李让说肿瘤不大，但这个不大是多大，他无法知道，回忆起李让在icu虚弱的样子，楚洺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攥住，整个人都透不过气。
  想到李让努力这么久却不能好好生活，不能幸福，他就难受得喘不过气。这种痛甚至盖过了他有可能会失去李让的那种心痛。
  倒车时，楚洺猛打方向盘倒车差点撞上后面的电线杆，紧接着一脚油门消失在夜色里。
  楚洺的话在李让的心里多少留下了痕迹，他回去路上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在思考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可真的告诉了爸妈，他们怎么承担手术后续的费用，刚重逢就要掏空他们所有的积蓄吗？
  李让走在一条人少的街道，后面一道车灯照亮他前面的路，他下意识靠边躲了躲，想让对方的车过去。
  一辆眼熟的黑色路虎从身边开过，在他前面不远处急刹，李让停下脚步看过去。
  楚洺从车上下来，面色冷沉底朝李让走来，眉眼锋利，眼底一片幽深。
  “我说了不用你送我，前面就到了。”李让话音未落，楚洺伸手猛地抓过李让的手臂，一句话不说，直接往车上抓。
  “楚洺，你要干什么？”李让这才意识到楚洺不太对劲。
  “既然你不愿意听话，那我就只能强行把你带走。你舍不得花家里的钱不是吗，我愿意给你花，花多少都没关系。上车，让让，你别让我来硬的。”楚洺腮帮紧咬，已经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手术后的李让力气不比楚洺，他俯首一把咬在楚洺的手腕上，楚洺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气时，李让惊恐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反方向跑。
  楚洺顾不得手臂上深陷的牙印，立马在追上去。
  街道旁边是一个公园，绿化还不错，每天早上都有人在这儿跳健美操，但十点多了，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李让跑进公园，这里路很绕，树也遮挡一部分视线。
  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时李让才停下来休息，他站在人工湖栈道上剧烈喘息着，回头望去，路上已经没了人。
  往前走几步，李让心猛地一缩，被突然出现在栈道上的人吓到了，楚洺下半身都是湿的，像是从人工湖里淌着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