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护工拿出手机坐在床边，似乎在给别人打电话，李让看过去，“你在给楚洺打电话吗？”
  护工是个大叔，他继续翻着通讯录，“是啊，他说你一旦要是又犯困了，哪儿不舒服了一定要跟他说。”
  “叔，你不用告诉他。”
  李让说完这句话，楚洺就接通了电话，护工大叔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了，没有注意到接通的电话。
  “这怎么行，他不是你哥吗？”
  “他回来就会很凶，你告诉他的话我现在就睡了。”李让曲腿蜷缩成一团，拨弄收音机上那个小挂件，看着沙漏里那个永远游不出去的鱼，眼里倒映着光斑，显得有几分落寞。
  另一端，楚洺捏着手机，他站在饭店门口，在等李让的午饭。
  手机另一端传来李让的控诉，听不出语气，但是他却想象出李让那张难过的脸，似乎就在眼前浮现。
  不，这只是他的想象。
  事实上是，李让已经拒绝他了，已经不要他了。是他自己毫无羞耻心地追在李让身后，不愿意离开。
  “喂？”
  手机另一头传来手忙脚乱的窸窣声，护工大叔说：“小让说他又犯困了，你回来看看不？医生说没事，再观察观察，我看他精神还不错，就是整个人懒洋洋的，没精神头。”
  “我买完饭就回去看他，多跟他说说话，别让他总睡，也不用特意告诉他我会回去。”楚洺说完挂断了电话，进到饭店里，拿了自己那份饭菜，转身往住院部走。
  第88章 幻想
  可惜楚洺回去的时候李让已经睡着了，脑袋上缠着纱布，整个人又缩进被子里，脸都不看到。
  “他不知道你要回来，我刚才去外面接了你的电话，我挂了电话回来，小让就又睡着了。”一边的护工开口道。
  “没事。”
  楚洺心情复杂，他把吃的放在桌上，走到李让的床边，把他被子往下拽了拽，手掌贴着李让的脸摸了两下，神色沉了下来。
  “他刚才在外面跟谁聊天，都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跟我说一遍。”
  护工没多想，只以为是楚洺当哥哥的对弟弟保护欲强了一点，把刚才李让和其他病人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楚洺没有在李让的病房里待太久，接了个电话便离开了。
  当初来绿溪给李让治病的时候，楚洺没想到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歌厅扔给周明了，十一月底的检查总不能也扔给周明一个人应付。
  楚洺在绿溪的客运站搭了别人的顺风车回了柔城，第一件事是回办公室把材料全都准备好，站在打印机前等文件打印出来时，周明敲门进来了。
  “老板，你的腿怎么回事，骨折啦？”
  “摔的。你今天检查一下歌厅里的应急照明和防火器，少了就去买新的，这几天楼梯的门都别锁了。”
  楚洺穿着深棕色的衬衫，领口随意敞开，露出一点结实的肌肉线条。他面色冷淡，捡起打印好的材料随手扔给周明，开口道：“把材料整理一下，明天等消防检查过来。”
  “还有这几家馆子，你都知道在哪条街吗？”楚洺说着，从兜里摸出个本子摊开在打印机上。
  周明还以为是跟检查有关的，一脸严肃地凑近看了一眼，发现全都是楚洺自己记的饭馆和菜单。
  “咳，没想到老板你还挺会吃的。”
  楚洺轻挑眉梢，睨了他一眼：“你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几家，老板，我给你写上。不过今天下雨，夜市不一定能开门，烤鸡架是够呛了。”
  楚洺看向窗外，灰蓝色的天空下着淅沥的小雨，又一年冬要来了。
  傍晚雷声阵阵，闪电乍地亮起，照亮整间病房。
  李让这次醒来还以为又过去了很久，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只睡了一天多，脑袋虽然昏沉沉的，但他的身体似乎正在恢复，并不是他原本设想的那样，一天比一天糟糕。
  陪护床上堆着被子，听着卫生间的声音，李让转头看去。咔哒一声，护工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看到护工，李让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叔，是你啊。”
  “是啊，你这次睡得时间比以前短了，一天就醒了，继续这样下去估计马上就能出院了，好兆头。”护工说着把李让从床上扶起来了。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饭菜香，李让睡了这么久还真的有点饿了，没等护工给他放小桌板就自己从病床上下来了。
  “你们俩还挺心有灵犀，他刚买了晚饭回来，你就醒了。”护工说。
  护工帮他把餐盒挨个打开，锅包肉，海胆水饺，蒸鱼……还有些清炒蔬菜。
  桌上还放着水果零食，李让问了，是昨天跟他聊天的那个男孩送过来的。
  “他吃了吗？”
  “没有吧，东西刚放下，他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我看他这几天挺忙的。”
  李让哦了声，他坐下来，手动把桌上吃的分成两份，特意留出一份来放在了桌上。
  刚分完，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探进来一颗脑袋。
  “你醒了啊？怎么不去对面找我聊天？”是昨天找李让聊天的那个男孩。
  这个时间点进来有些尴尬，李让放下筷子，还不等说什么，对方就自来熟地走过来，“好香啊，你一个人吃这么多能吃得完吗？医院附近哪有这么多好吃的。”
  李让欲言又止，想到对方还给他送了水果，他更不好意思拒绝了。
  -
  楼梯间的楚洺挂断了周明的电话，往病房走的时候还在想李让昨天电话里说的话。
  说他太凶……楚洺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神色尽量温柔些，这才推门而入。
  “让让……”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楚洺看到病房里的场景，脸上的柔色尽褪，整张脸都黑得跟锅底似的，他攥着门把的手用力收紧，金属的边缘硌得他掌心刺痛。
  病房里不止李让一个人，昨天跟李让聊天的男孩也在，两人坐在桌前吃着他买给李让的饭菜。
  看到李让笑容僵住的这一刻，楚洺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楚洺回来的时候淋了雨，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发梢和袖口都是湿的，李让看向他，微微敛眉。
  两人四目相对，楚洺眸色沉沉地看着李让，最后还是他先告败，认输地移开视线。
  “你是李让的哥哥吧，你好，我是对面病房的，哥，你叫我小齐就行，来一起吃啊。”小齐是个自来熟，笑着打招呼，压根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我不饿，你们吃，我去洗个澡。”楚洺说着进了卫生间。
  站在淋浴下良久，楚洺身体都洗冷了。
  那些翻涌的醋意和嫉妒却始终无法消散，怕就这么出去控制不住对人摆脸色，李让在中间也很难做，所以他干脆冲冷水冲个清醒。
  他现在不是李让的什么，前几天李让连他吃醋的资格都剥夺了。
  “咚咚。”
  “楚洺，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李让轻敲浴室的门，开口道。
  门打开，楚洺的头发湿漉漉地背在脑后，面对李让的瞬间，脾气就都藏起来了。
  他喉结滚动，说出口的先是关心：“这次没睡太久，头不难受了吧。”
  “好很多了。你洗完澡就过来吃点东西。”李让说着走到桌边，把刚才藏起来的一份饭菜拿了出来。
  楚洺心头颤动，凝神看向李让，胸口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
  李让看他不回答，继续说：“我分了两份，毕竟是你买的，总不能一口都吃不到。”
  “……后面那句话你不说也可以，我就当是你特意给我留的。”楚洺走到桌前坐下，才发现锅包肉李让没分成两份，一整份都没动过。
  “自己都没尝尝？”楚洺夹起一块走到床边，递到李让嘴边。
  李让想要拒绝，可耐不住锅包肉的诱惑力太大，他又一口没吃，张口咬住，才发现味道很熟悉，是他在柔城跟爸妈一起吃过的那家小饭馆的味道。
  他眼里光斑闪烁，仰头看向楚洺，“你是去哪里买的？”
  “你想吃谁家的锅包肉，买的就是谁家的。”看到李让满足的反应，楚洺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夹起一块自己吃了。
  “就是路上太远，不那么酥了，等回柔城我带你去店里吃。”
  楚洺给李让夹了一块，李让张嘴接住，却并未觉得和在店里吃的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好吃。
  从未有人这么重视他的话，虽然这个人曾经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他收到的爱是这个人给的，痛也是这个人给的。
  “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李让回避说。
  “那哪一个才是真的你，是嫌我对你凶，期待我温柔一点的才是真实的你，还是那个总是要推开我的才是真实的你？让让，你现在有没有一点想要收回那天对我说的话？”楚洺见李让怔然的模样，连忙趁热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