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士扬平时几乎不会打他的私人电话，眼下突然在这个关节上打来，宁知微有些惊讶：“通知了。爸，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没什么事，“宁士扬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没有那么严肃了，带着点不明显的笑，但宁知微当时没有听出那份笑意是为了遮掩对方几乎一夜没睡后声音的疲惫：“就是想让你待会过来的时候顺手去帮我买杯咖啡。今早上你周叔叔请假，得过一会才能来公司，没法替我跑腿。我把平时喝的咖啡的店铺和名字名称发到你手机上，那家店和公司在一条街上，你一会留心找找。”
  “噢，没问题。”宁知微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面答应着一面转身往外走，“我马上就到。”
  公司里有茶水间，但员工都喜欢在里面休憩他知道宁士扬的习惯是每天早上一杯加浓美式，几乎雷打不动——他不抽烟也不怎么喝酒，酗咖啡也许是这个雕像一般的完美人物唯一一个不良习惯了。
  挂掉电话，他接收了宁士扬发过来的消息，认出那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现磨咖啡店，品质和服务无一不是上上成，但相应的价格也昂贵，目标客户仅仅针对部分身份较高的商务人士，店铺的确在公司附近的街口就有一家。
  宁知微走出大楼，循着记忆里店铺的位置走上街头，同时心下忍不住有些疑惑。
  周临今上午请了假？可是听今早上他打过电话来时的语气和措辞，不像是没上班在家休假的状态啊？
  咖啡馆的位置很偏僻，宁知微转了一会之后竟然发现自己有点迷路，很丢脸地果断开了近距离导航。几分钟后，他终于来到那家店铺的大门口，抬头核对了一下招牌上的名称之后推门进去，先习惯性地抬头打量了一下店里的环境。
  这家店的店面并不小，但胜在清净，装修档次也很好。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时段，有相当一部分不赶时间的白领都会选择在这里喝完一杯咖啡以后再提着公文包去上班，所以眼下店里的沙发座椅几乎被坐满了，侧耳听去全都是各种商务术语，一派小康精英的气息。
  宁知微没在意，转动脚步想往点单的柜台处走，但在转身离开的前一秒却从余光中蓦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大脑皮层在转瞬之间迅速做出了反应，让他意识到了这个异常的发现，并及时告知了异常。
  他猛地扭回头，看向咖啡店里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摆了两杯已经被喝了一半的咖啡；桌子的两面则坐了两个让宁知微万万意想不到不到的人。
  他昨天刚刚在公司偶遇过的表叔宁陆川和据称“请了假”的周临。
  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宁知微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两人之间关系的不同寻常。
  第23章 疑窦生
  咖啡店里人声嘈杂，入口处也是人来人往，平均隔一小会悬挂着的风铃就发出一道清脆的提示音，宁陆川和周临显然还没有发现自己。
  宁知微心下混乱，但仍然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一番权衡利弊，他迅速转过头，按照原定计划来到柜台前给宁士扬点了咖啡。
  站在原处等待的间隙，他拿出手机，装作是在拍摄店员忙碌的景象，悄悄将手机举过肩膀，用前置摄像头拍摄了两人会面的画面。
  “您好先生，您的加浓美式好了。”店员的声音打破了沉思的空气，宁知微回过神，跟店员道了声谢以后接过咖啡，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径直背对着那两人走到餐厅侧面的另一扇门前，推门走了出去。
  离开以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那两人，发现他们依旧在面色凝重地交谈，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一眼。
  宁知微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松了口气，但心中却仍然难掩压抑。他并没有直接参与过公司的日常管理，但这些年通过宁士扬潜移默化传达给他的知识，他知道周扬这个级别的秘书虽然权限很高，但正是因为权限高才必须保持绝对的忠诚度，可以说是只能服务和听命与董事长一个人，绝对没有在私下悄悄为他人谋利的可能。
  据他所知，周临自从大学毕业以后便进了澜石，很幸运地一入职就因为滴水不漏的性格得到赏识，成为了宁士扬的助理之一。这些年来，他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上了顶层秘书的位置，跟宁士扬以及整个宁家之间的密切关系自然无可比拟，以前在公司没有这么繁忙时甚至偶尔会跟着宁士扬去宁家吃顿便饭，还顺便给上初中的宁知微辅导过功课。
  他温文儒雅，做事周密，一直是宁知微最为景仰的长辈之一。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宁知微揉了揉太阳穴，感到有些头痛。自己并没有听见宁陆川和周临在咖啡店里的具体谈话内容，如果他们只是随便闲聊，并没有涉及公司机密呢？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公司的环境不就足够满足他们了吗？有必要让“周临”宁愿打上请假的幌子也要跑出来跟宁陆川在地处偏僻的咖啡店里会面吗？
  宁知微知道这件事的水面之下肯定还隐藏着他无法想象的、更深的猫腻，但他仍然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立刻把这件事情告诉宁士扬。
  第二次进入公司大门，这一次他很顺利地等到电梯、径直上了二十二层。推开门，迎面撞上几个面生的董事会成员，他这才对会议召开当天公司管理层的热闹程度有了点实感。
  一路上跟不下十个人打了招呼，宁知微笑得嘴唇都快僵住了，终于赶脸上的假笑维持不住之前敲响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
  沉重的实木门后静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阵模糊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门开了，宁知微从门缝里侧身挤进去，发现竟然是宁士扬本人亲自给他开的门。
  “爸。”宁知微走进办公室，把咖啡放在对方的办公桌上：“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宁士扬仍然是一身挑不出一丝褶皱的平整西装，即使坐在舒适的靠背椅上也依旧坐的笔直，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每一天都在保持的习惯。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他此刻的眼下布了一层淡淡的乌青，宁知微站得近了，一眼就能看得清楚：“三倍浓缩，这咖啡得难喝成什么样啊。”
  宁士扬用手掩着唇，低低咳嗽了一声，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八风不动的严肃做派。他接过咖啡，直接给自己灌了一半，然而喝完之后却没有立即把纸杯放下，而是拿着它端详了片刻，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咖啡的味道怎么和我以前喝的不太一样？你确定你按照我的要求买对了吗？”
  宁知微简直莫名其妙：“当然了，我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吧？收据还在这呢，喏，你自己瞧。”
  宁士扬接过收据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于是便摇了摇头，自嘲道：“可能是今天用的咖啡豆不太新鲜吧，没事，管用就行。”
  把这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揭过去，宁士扬才一面用纸巾抹着唇角一面回答宁知微的问题：“还好，有个重要文件出了点纰漏，必须在今天早上之前走完流程。”
  他对自己的提问避而不答，宁知微心下便也对他昨晚究竟多晚才睡有点数了。叹了口气，他想开口劝劝对方注意身体，但思及这种话每天凌初玫估计都说得宁士扬耳朵起茧子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实际效果，只得作罢。他绕过桌子，站到宁士扬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爸，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宁士扬正在给一份并购合同签名，闻言笔下动作不停，只是道：“董事会还得半个多小时才开始，你说。”
  还没等宁知微来得及开口，他便放下笔转过身来，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朝着自己的亲儿子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说一会会议上你那个提案的事？”
  同样的，还没等宁知微来得及开口否认，他便不间断地继续道：“这事你周叔叔都和我说了，你要追师范那边的一个小姑娘是不是？”
  宁知微两天以来第三次：“？”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宁士扬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孩子既然能考上师大，就说明本身条件也不错。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谈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爸爸相信你的眼光。”
  “……”宁知微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体会到谣言的可怕，一阵气结于胸，差点没过去。站着缓了半天，他才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心平气和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宁知微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方才在咖啡馆偷拍的那张照片，举到宁士扬面前：“我刚才帮你买咖啡的时候，碰到我宁叔叔和周叔在一起了。他们俩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但坐的位置很隐蔽，会不会是……”
  “他们两个发现你了吗？”他话还没说完，便再一起被宁士扬打断了。他皱着眉头，只是粗略看了两眼那张照片便把手机交还给了宁知微。
  “应该没有。”宁知微有点琢磨不透他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索性问地明白一些：“爸，你觉得他们两个私下见面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