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得出确切的结论，便有一个看着面熟的年轻男子端着一杯红酒凑了上来，满脸堆笑地与他打招呼套近乎：
  “池总，您刚才拍卖会结束之后去哪里处理工作了？舞会在五分钟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池无年无波无澜地打量了他片刻，想起来此人是某个合作伙伴刚刚出任父亲公司总经理职位的儿子，非常典型的一位富二代楷模，表面上装模作样，私底下什么都来。
  他没什么兴趣跟这种人多费口舌，但也并不太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跟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淡淡道：
  “小林总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林总干笑了一声，瞄了一圈四周，看见无人靠近之后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套池无年的话：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恭喜一下池总在刚才的拍卖会里大显身手，拿下了月湾开发文书。顺便问一句，在房地产招商这一方面，不知道池总现在已经有中意的目标了吗？”
  池无年了解了他的来意，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只是道：“这个项目若是走完全部前置环节，进入招商程序，怎么也得大半年之后了。小林总这么急，非得今晚就要个确切消息不可？”
  小林总看着有点紧张，只是打着哈哈，自然不敢对他放什么狠话，只是绕着圈子，委婉地变了个话题：
  “不敢，我也只是出于私人身份来和池总问个好，毕竟蓝海地产和天弈也是老朋友了嘛。”他说，突然话锋一转，“池总刚才来晚了，可是没看到周临从宴会厅离开时候的表情，看样子简直恨不得把于先生这片风水宝地给一把火点着了。我看哪，经过他今晚上闹的这一通，从此以后于先生是不可能给他什么便利合作条件了，连带着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连搞商业孤立都有可能。”
  他这话说得大胆，池无年听到前半部分时兴致缺缺，但听到后面一半时却微微掀起眼皮，来了点性质。
  方才他和宁知微没来的时候，周临做出什么事了？
  心思流转，他反过来套小林总的话：“别这么说，都是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好聚好散，未必以后没有再携手共赢的可能。”
  小林总听了却摇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十分直白地道：
  “哎呀，池总您不知道，刚才大家都看见了，周临本来从拍卖会出门之后就想走，但在半路被于先生拦住了。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但话不投机半句多，没一会就差点嚷嚷起来。于先生看样子气得不行，转头就走，周临在原地低着头站了一会，也走了——最精彩的地方来了，他走之后，原来已经到宴会厅里的好几个人竟然也跑去向于先生辞行，一股脑灰溜溜地滚了蛋。”
  池无年一顿，心中登时攀升上来一个微妙的念头。
  敢情宴会厅里的人少了这么多，是因为自认在自己、于先生和周临之间站了队，迫不得已追寻自己新靠山的脚步去了？
  他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周临笼络人心的手段有目共睹，在场资本比较薄弱的宾客里自然有与他利益关系紧密、平常也受过他不少好处拉拢之人。
  平时他们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可以在接到于先生请柬之后若无其事地结伴来参加宴会，可在周临与后者的矛盾以这件拍品为契机猛然爆发出来之后，他们自然就不能再这么无所作为下去了。
  池无年粗略估计了一下，从场地里消失的那些人产业不同、体系不同，分别来自于各个领域，但竟然同时选择了追随周临的庇护，看样子对方应该提前在私底下许了他们不少好处。
  得益于小林总一番热情似火的描述和分享，池无年对方才发生的一切与目前形式有了大致的认识，点了点头三言两语把对方打发走，然后跟宁知微走到一旁。
  “周临这个人还真有意思。”池无年有些玩味地笑了一下，摇摇头，“看样子，今晚咱们赢下这份文书还真是动摇了枫林的根本，让人家从此决定跟我、跟于家划清界限，彻底撕开脸面了。”
  宁知微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十年前，周临作为宁士扬的秘书，任劳任怨在这个天生就要屈居人下的岗位上坚持了数年，期间什么杂活都干，态度谦逊，这才赢得了宁士扬的信任。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对方偷来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怎么心性却大不如前，反而变得沉不住气、喜欢破罐子破摔了起来？
  虽然有些疑虑，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人心易改，变成什么样都有可能。宁知微按捺下这些弯弯绕绕，思考片刻之后对池无年道：
  “那你呢？”
  “我？”池无年一扬手，从旁边的吧台上端了一杯特调的鸡尾酒过来，仰头喝了，这才慢条斯理地答道：
  “文书拿到了手，从此周临便是想下手，也再无可乘之机。现在于先生最后一丝临阵倒戈的机会也消失了，他若是不想让自己苦心积虑下的这一步棋变成废子，就只剩全心全意相信我一条路可走。”
  “但是……”池无年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瞳孔幅度很小地动了一下，却显得他眉眼无比锋利，带着势如破竹的锐意。
  “他想倚靠池家的资源实现利益最大化，我就非得遂了他的意不可吗？”
  宁知微缓缓眯起眼睛。
  “你的意思是……”
  池无年随手放下空了的高脚杯，玻璃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相互碰撞，发出一声足以惊醒人心的脆响。
  “只要这封文书上写下了天弈的名字，月湾就就已经尘埃落定，就算是拿到开发批文的于先生本人也没法更改，最多想尽办法从旁干涉。”池无年道。
  他的尾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哂笑。
  “若是他报了这样的期待，那么我只能让它落空。周临以为自己从此与我和于先生划席割地，就等于我们两个彻底绑定，但他也不设身处地地想想，他不想当被束缚着手脚的笼中鸟……我便甘心如此么？”
  毕竟，三国群雄辈出，来源于局势三足鼎立。
  第104章 三分地
  宁知微在墨城的新生活从这天晚上开始逐渐步入了正轨。
  在那场让人五味杂陈的晚宴上，最后池无年在餐桌上客套的那句、要带宁知微去跟于先生打个招呼引荐一下也没有实现。
  这倒不是因为他太急于现在就与对方撕破脸皮，而是因为自从与周临大吵一架之后，于先生便对外推称身体不适，没有再露过面，让自己身为社交名媛的夫人独自在外主持大局。
  池无年无心再继续浪费时间，知道该打探到的信息之后便带着宁知微离开了。
  宁知微在墨城虽然有产业，但却没有固定的房产。好在现在两人关系已经修复，他也不必再去操心一开始租房子之类的问题，直接跟池无年住就好。
  除了老宅之外，后者在墨城的各个地段都有不同房型的地产。在宁知微没回来之前，他一般都独自住在一处环境安静的高档公寓里面。
  但现在考虑到对方的通勤问题，他便也跟着搬了家，带宁知微住到了一套离现在的澜石大楼步行五分钟路程的大平层。
  “这里会不会离天弈太远？”第一次听到他提出这个设想时，宁知微曾经提出过这样的疑问，“就算司机来接也得将近一个小时吧？”
  “我无所谓，”池无年非常直白，直白的程度与他说出话的冷血程度不相上下：“反正已经当老板了，就算迟到也无所谓。倒是你，刚刚空降CEO不久，如果不在下属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恐怕难以收拢人心，所以最好不要懈怠。”
  宁知微：“……”
  虽然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这番话未免有点不解风情地让人想要一巴掌扇你脸上。
  就这样，败下阵来的新任执行总裁在第二天早上七点被自家仍然维持着变态早起习惯的男朋友从床上拖了起来，打好领带去自己刚刚收复来的企业上班。
  坐进办公室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把王秘书请过来。
  宁知微喝着自己刚才在楼下顺手买的现磨咖啡，给依旧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的王秘书派下了今天第一个活计——去把澜石近些年来与枫林有过商业来往的一切证明文件都整理出来给他重新看一遍。
  王秘书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宁知微还没吃中午饭就得到了一个新鲜出炉的牛皮纸袋，一拿到手便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澜石从原来由宁陆川手底下的原公司分离出来以后，为了不造成业务竞争引人怀疑，所以对主营业务进行了调整。现在除了传统的第二产业板块之外，还兼有物联网方面的业务。
  这是两个很微妙的区域——恰好跟枫林恰好形成了竞争关系，但在某些方面又作为同一产业链的上下游，建立着密不可分的合作和联系。
  这些记录宁知微再一次仔细翻看了一遍，最后得出了结论：无论周临与原来澜石那位掌权人的关系如何，他都没有授意公司对澜石进行什么特殊的扶持或者抵制，双方的一切往来公事公办，与其他合作伙伴并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