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它看起来质量很好呢。”陈树苗摸着那件外套，有些不可置信。穿上后也很合身，不像之前那些，袖子偶尔长一截短一截，裤子的腰围大一圈紧一圈，裤脚也要缝几遍。颜色也那么亮，脏了马上就能看出来，不怎么打扮的陈树苗也难免对光鲜亮丽的外表心生向往。
  在两个人共享的衣柜里，他悄悄穿了很多次徐远那件三条杠名牌外套，每次都很小心，在镜子面前打量自己，这件黄色的是同款，说不喜欢绝对是骗人的。
  徐远把外套敞开搭在他身上，“那可以穿很久，很值得。”
  现在徐远也用这句话告诉陈树苗，试图带他回到商场里进行购物活动。
  “徐远，跟我来。”陈树苗挽着徐远，回到冷空气之中，他们往远离商场的地方去，周围的场景不再是行人稀少，走街串巷都是招呼邀请，两个身影混入平庸的群堆里，比暖气更让人安心。
  男装都是大叔们在卖，一边打电子纸牌一边搭讪：“小伙子，你要什么衣服？”
  “我要裤子。”陈树苗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里挑出一条棕色的，在自己腰上搭着，“好看不？”
  高个子的徐远在矮矮的店里其实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很自然地蹲下，帮陈树苗拉着裤脚：“会不会短了点。”
  陈树苗连忙换了另一条绿色的，“这个呢？”
  “大小刚刚好，这个颜色你喜欢吗？”
  “还行吧，不讨厌。”
  “那就不要。”徐远帮他把裤子放回衣架里，问：“棕色的有没有大一号的。”
  “没有，货都在这了。”
  一转身陈树苗挑上另一条紫色的萝卜裤，两眼发光：“徐远，这个太好看了！”
  一瞬间徐远瞳孔地震，这是什么鬼啊，还有一连串口袋，十年前就不流行了吧，“会不会太小了？”他指指裤脚那里。
  “不会不会，刚刚好呢。”陈树苗要去买单，“好时尚哦。”
  徐远一瞬间有特别多话想说，但是他没有。
  老板结账的时候也思索了几秒，这条裤子到底是多少年前的存货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大开口：“四十块。”
  “二十块好吗？”
  “便宜不了的，质量摆在那里。”
  “可是我只有二十块了。”
  “给你了。”老板没话说，可能再讲下去这条裤子他送出去也行，摸了个黑色的塑料袋装好给陈树苗，有点心虚。
  徐远觉得那条裤子可以再讲讲价的，十块钱比较能接受，但他看陈树苗好像是真的喜欢，勉强恭喜他：“你喜欢就好。”
  “我给你也找一条？”
  “我太多衣服了，不用了。”徐远诚心地说。
  随着人群，他们挤出了衣服铺，在临近的摊里买了瓜子和橘子，徐远在看一床被单，陈树苗想试吃一下米花筒。
  徐远忙死了，他头一次一个人置办年货，手里一堆东西，陈树苗吃得津津有味，把自己那根掰了一块塞他嘴里，问他好吃吗。
  徐远囫囵点点头，给了他五十块，支使他独自逛街，不让品味极差的陈树苗参与任何挑选，“去买这个吧，在那里等我，我要去买点别的。”
  陈树苗一开始不乐意，“那都是小孩子吃的。”
  “我喜欢吃，你去买吧。”
  陈树苗撇嘴，怎么觉得不太可能呢。
  “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吃。”徐远的语气从一条没有波动的直线，变得起伏明显，透露着糊弄和真挚。
  “那好吧，既然是你喜欢的。”
  目送陈树苗兴高采烈的背影，徐远火速一个人跑回商场，冲到店里，把刚刚看好的两条裤子拿去买单，在柜台又拿了两条内裤。
  “不要袋子，拿这个装起来。”徐远递给售货员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他在卖瓜子那里顺手拿的。陈树苗眼睛太尖，必须在回家之前不被发现。
  店员：“……好的。”
  陈树苗在吃东西的小摊那里已经算是如痴如醉了，拖着一个装着米花筒大袋子，在排煎饼果子的队伍，很长一大条，在小孩群里很突兀，徐远一下子就看到他圆滚滚的脑袋。
  “我帮你拿着。”徐远接过东西。
  陈树苗还恋恋不舍那袋米花筒，可是马上要到他点单了，让徐远帮他扎紧口子。
  “不要买那么多东西，徐远。”陈树苗要了两套豪华香肠套餐，嘱咐他，“反正我们都在一起过年。”
  徐远看着他，嘴应该是被糖滚了个遍，说出来的话那么好听。
  “知道了。”徐远答应他，“我的不要葱。”
  陈树苗很得意，“我知道的。”
  老板动作很利索，两个饼到了陈树苗的手里，烫得他跳脚，试图吹冷风缓解，“徐远，快走啊，好烫。”
  徐远要和他交换，陈树苗却不肯，一溜烟往停车的地方跑去，嘴里叫着：“快来呀。”
  大包小包的徐远很着急，他们一前一后的，穿过熙熙攘攘，终于又在目的地汇合了。
  “冷了。”
  “都怪我。”徐远从不吝啬和陈树苗示弱道歉，虽然他很不擅长。
  “才不怪你，得怪天气。”陈树苗也很好，总是找原因，反正他有自己的理，所有人都愿意听。
  这是徐远最爱的一点。
  ◇
  第27章
  “好合适你的裤子。”老黄用力地夸赞，“多体面的小伙子。”
  陈树苗有点不好意思，把手放在裤兜里往外撑，“徐远给我买的。”
  “哦，他对你很好嘛。”老黄原本被挤着的笑眼睁开了点，“你们关系真不错。”
  看似随意的感叹像是一根锋利的针，陈树苗猛的反应过来，对话谨慎才是他该做的。
  “春晚开始了。”陈树苗想逃跑了，不再透露任何让人有可能怀疑的点，“我要去看。”
  “哎，树苗，我给你红包。”老黄叫住他，往他口袋里塞，拖住他的脚步，“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得了好处的陈树苗必须说点什么，应和道：“谢谢老黄，你也是，工作顺利。”
  “今年打算回去读书吗？”
  “我还没有想好。”
  “读书挺好的，大学有意思的，交点新朋友。”老黄似乎意有所指，笨蛋如陈树苗也有所发现，“徐远太无聊了。”
  不要多说什么，陈树苗这么告诉自己，可是他忍不住，“徐远不无聊。”
  他走了，手还在裤兜里，仔细看就能发现在颤抖，这是反抗的证明。
  急需找人倾诉缓解，陈树苗走到了徐家的客厅，春晚开始了，话题中心的徐远一向炙手可热，作为事业有成的晚辈，和他聊天是在很多人眼里看来是一种优越的体现。
  这是陈树苗之前所不喜欢，现在也很无奈的地方。作为大部分人眼里的“资源”，徐远是不由自主发出特别的，夺目的光，和想要躲起来的陈树苗总是很违背。
  他一下子泄了气，不想说话了。
  这不是自卑，也不是嫉妒，是小动物避开锋芒的警觉，如果不想受伤，最好远离他们。
  但陈树苗是人类，人类反复无常，总是违背本能。
  隔着很多人，徐远一眼看见了眼神淡漠的陈树苗，他对这个人的情绪变化已经很敏感，立刻想要询问，可是总有人拦着他。
  “徐远，你的工作怎么样了，做出什么成果了？”这是哪个远房亲戚，大老远跑来，递过的都是好烟，“好多人向我问你。”
  “我要辞职了。”非常漫不经心，徐远其实擅长应付这些人，可他爸妈不擅长。
  “什么，为什么辞职，那么好的工作，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说到这里，那人变得经验丰富起来，好像徐远是他的员工，他的儿子一样，“你别以为现在年轻就可以随随便便闯世界，我告诉你，还得是铁饭碗。”
  “这话我不喜欢。”徐老爸不看春晚了，“年轻不闯还得什么时候闯，老了没力气了好不好。”
  “我也觉得出去看看挺好的，我不喜欢他的工作。”徐老妈穿着新买的名牌毛线衫，端着水果登场，“太多人找他帮忙了，闹个不停，我不喜欢。”
  此番正是想找徐远帮忙的长辈被她犀利的话给堵住，气急败坏，“周美好，男人讲话你别插嘴。”
  “你这人，说的是你吗，生气倒是赶趟。”周美好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牛逼的？”
  “你还老师呢，怎么这么粗俗？”
  “你也没多礼貌啊，拽个屁啊？”周美好撸起袖子，“这里是我家，所有人都得听我的。”
  所有人都跟着她一块掀起唾沫，不附和她就会失去这条帮忙的线，那个男人不再耀武扬威，只是嘴里还在念叨，想要再从哪里继续下嘴，要叼走一块肉才行。
  “吵死了。”徐远没心思跟着吵架，却给这场战火加上了最烈的柴，火上浇油后又逃离。
  陈树苗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