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拐弯处，他发现雨停了，打伞变得没有必要，还没等他把伞收好，后背就被人猛击了一拳，，因为惯性墨镜飞出一条弧线，照片在他松手的瞬间掉落到不知名的去处。
  着急忙慌下，他来不及找照片，后背隐隐作痛时，粗鄙和聒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好转身看一眼先。
  “别挡路，戴眼镜的垃圾。”大胡子的外国男人，用他全是污垢的手指戳着徐远的胸前，红通的鼻子痉挛着，像一头发疯的牛。
  “滚出我的国家。”他张牙舞爪，对徐远发出攻击，尽管他非常无理，可是没有人阻止他。
  当徐远直起身子，挺起腰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这头疯牛又变得冷静下来。
  这和他想象中的，以及以往欺负的东亚人都不一样，冷峻的面孔，威胁的眼神。
  所以他继续挑衅，直到徐远打掉了他的一颗牙。
  “你最好祈祷你有医保。”徐远丢下了书包，还有人类可能拥有的所有理智，把这个看似凶狠，实际上软弱无能按在地上疯狂捶打。
  警笛声想起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喝了太多酒，弄丢的不仅仅是他的本能。
  雨又开始下了，照片去哪儿了？
  ◇
  第54章
  温带海洋性气候占据这块板块的大幅度面积，雨季和千丝万缕，纠缠万分的情人们一样，总是在来的路上，还有在离开的路上。
  “我来接你了，英俊的流浪狗。”上司姗姗来迟，他是唯一一位能站出来帮徐远叫保释金的人，隔壁的那个醉汉还在拘留中。
  糟乱的头发还有长出的胡茬，时间过得很明显，徐远享受的很煎熬。他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礼貌地和警局里的所有人说再见，拿回自己的书包。
  他回到公司，上司带他来到自己的休息室，给了他一件新的衬衫还有裤子。
  “这是我给我儿子买的成人礼。”上司警告徐远，“你得还给我一套全新的。”
  徐远太累了，他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打开水龙头改头换面。
  脱下上衣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其实伤害累累，虽然人和牛是有区别的，但那毕竟是一头牛。现在只要他稍微一用力，整个背肌就产生炽热的酸痛。
  等他洗完这个痛苦的澡，去摸自己的口袋的时候，他发现那颗花苞不见了。
  “到底去哪里了？”他撑着全身的酸痛，开始反复在衣服堆里寻找那颗已经枯萎的，灰暗的花苞。
  “今天是工作日，徐。”上司敲敲浴室门，“你得上班。”
  珍贵的宝物不见了，他可以和谁说？徐远穿上衣服，只觉得喘不过气，他走出去，想要换到工作状态，却依旧兴奋不起来。
  “朋友，能不能不要这么萎靡？”上司有点不满，他还是比较喜欢朝气蓬勃的员工们，“我帮你出面交了保释金，还不责问你的迟到，应该感激起来，马上工作才对。”
  徐远只是告诉他，“我的东西丢了。”
  “不要这样好吗，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因为丢了一些东西就手忙脚乱，不过日子了吗？那要是以后，你丢了更贵重的，更有意义的东西，你要怎么做，继续这样沉默的打人吗？”
  从世俗的理论上来看，徐远的上司说得挺对的，那是一些只有在他眼里看来是重要的东西，人的一生经历这样的掉落还有坎坷是屡见不鲜，马上调整好状态振作起来才对。
  但那就不是徐远了，一切听从指挥，顺着别人的心意去走，放弃所有的追求，那他为什么要叫徐远，不是王远刘远张远？
  “你好，先生。”徐远神情自若，他保持着对上司应有的感激，还有攻击，“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你给我了更多的机会，让我更好的实现自我价值。”
  “可是我们是合作关系，并非服务关系。你给我的任务和目标，至今我都结束的很好，没有让您有失望的地方，当然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意外。最后，如果您无法解决我当下的问题，那请不要继续给我的未来设想困境。”
  “我的东西丢了，我很难过。”徐远说，“但我保证，我今天的工作会圆满完成。”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上司在原地愣神，周围的同事们啧啧赞叹。
  装完逼之后，徐远看到屏保上的陈树苗，觉得自己好想打个电话给他，可是他不行。
  为什么不行？因为徐远很害怕，害怕得到拒绝的回答，哪怕陈树苗是温柔的。
  在努力工作了一下午之后，徐远必须要加班完成被耽误的工作，办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独孤的台灯。
  几个键盘敲击的响起后，徐远的工位有人靠近。
  “嘿，徐。”上司放下一个纸袋，那是徐远的衣服，“白天的时候，我没有恶意。我很欣赏你，你的才华让我愿意隔着千里邀请你来到我的公司，这是证明。当然，你也如我所想的一样，让我很满意。”
  “我有一点教训的意思，是因为我总是想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一样对待，你们都这么年轻。请不要为此难过，记得寻找你的东西。”
  徐远点点头，起身和他拥抱了一下。上司要离开了，徐远原本以为自己也可以跟着下班，接过对方撑着门，朝徐远挥挥手。
  “记得完成圆满今天的工作。”上司很严谨，“明天见。”
  门咔哒关上，徐远暗骂一句脏话。
  很不容易的完成工作后，雨还在淅沥沥的亲吻地面，他开始讨厌打伞和墨镜，于是决定今晚在公司里面度过。
  他打开了那个聊天软件，发现仅仅过了几天，消息堆得太满，而且来自同一个特别关心。
  小苗：你好周近，你最近怎么样？
  小苗：我发现你几天没有上线，是不是工作很忙呢，希望你不要太累，就算你很喜欢。
  小苗：我去你所在的国家，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因为你一定会邀请我去玩吧！我才不要呢，我是来帮我的老师，参加他女儿的婚礼，只待了很短的两天。我没有拍照片，手机像素太差。你说的餐厅，我只去吃了三明治，我告诉其他人，你已经替我品尝了特色菜。他们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什么，徐远看到这里，急着往下滑，结果戛然而止，只剩下最后一句话。
  小苗：我窗前的花，全部都开了。
  那我带走的那一朵呢，徐远有点悲伤，它没有开，甚至跟着徐远颠沛流离，最后和那张心心念念的照片散落在街头，没有人知道那朵花苞了的来历，除了徐远。
  他没有想好怎么回复，转头发现雨停了，背着书包离开了办公室，这次他换了一条路回家。
  徐远去了那座教堂。
  这不是他第一次去，因为这里时常举办婚礼，如果你主动上前祝贺，善良的人们会邀请你去见证美好。徐远经常带着花来旁观，早期他只是来参考的，毕竟他早就计划好要在这里举行婚礼。
  教堂门大敞着，满地都是脚印和丝带装饰，混乱的庆祝切实地发生在这里。
  徐远走进去，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大概是左侧靠近玻璃棱窗的位置，这里没有灯，但是不太黑，这些隐隐约约的光，给了徐远停留的勇气。
  如果是白天，这里会更漂亮，波光粼粼的。徐远仰着头，看着漂亮的穹顶，怎么看都不算喜欢，想回到自己的家，那个很平的，也很粗糙的天花板。
  有什么可以比自己的家更好呢？
  就在他沉浸在回忆的过程中，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手机的强亮光让徐远一时间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才看清楚。
  树木陈：睡着了。
  那是一段视频，主角是陈树苗，他趴在车后座上，张着一点嘴，小声点喘气着，书包都忘记拿下来，就这样背着睡去。
  偶尔有一点其他人的声音出现，是刘雨菲在讲话：“睡得太香了吧。”
  “时差估计没调整过来。”陈树木说。
  徐远非常赞同，怎么睡得这么香，长途旅行应该让这个小小的人很疲惫。这个姿势他非常熟悉，多少个寒冷的夜晚，陈树苗就趴在他的胸前这样睡着，压在他的心脏上。
  这远比丢失的照片，生动的多得多。
  耳边逐渐有心脏跳动的响声，徐远知道自己该离开，该睡觉，该面对天亮。
  准备起身时，他发现鞋带散开，弯下腰时，有什么东西从书包的侧袋里掉出来，然后滚进了座位底下。
  没有办法，徐远趴在地上，用手机的电筒打量那片地板，只有一颗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颗花苞，但不是徐远弄丢的那一颗。
  啊，是离开的时候，风吹过，然后掉进他书包里面的吧。
  他伸出手捡出来，发现这颗花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着徐远风餐露宿，被雨水浸润过，居然是半开不开的状态，是淡淡的粉色，和窗帘里绣出来的很像。
  握紧在手心后，手电筒照亮了座椅的大部分区域，木头被各种各样的涂鸦雕刻过，重叠起来的名字们，有一对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