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二十迷川      更新:2025-09-08 08:30      字数:3341
  熬过前两天并发症较为严重的时段后,程沛开始能够下床走动,但病房地方狭窄,走廊也格外不便,他便由沈恪带着,下楼散步。
  眼下将近一月中旬了,冬日风大,他们便会挑午饭后气温还算合适的时间段下楼。散步这件事是沈恪主导的,因为不想总是看到程沛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因此想增加活动,来缓解程沛夜里失眠的状况。
  但在这件事上,程沛却不太配合,总以自己困了,想休息为由,拒绝听沈恪的话。沈恪也不催促,可病房里的小孩太吵,也总有很多人来探望,所以到最后,为了躲清静,程沛还是会乖乖起床。
  住院部楼下的梧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光秃秃地遮在长椅的上空。
  程沛疲惫地靠坐在长椅的一端,短短的一小段路好似耗费了他全部体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穿着厚重的外套,和沈恪坐在一起,室外空气很新鲜,程沛被噪音蒙住的头脑清醒了很多。
  沈恪坐在他身边,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自打元旦过后,沈恪的工作开始忙碌起来,下班时间无限延后,有时回到家,也要线上和来访沟通。
  而那段时间,程沛心情极差,自打见过梁见后,就总是碰到各种各样的事,夜里总是睡不好,仿佛陷入了恶性循环。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大概得有一周多的时间没有一起出过门,甚至连睡觉时间都固定不到一起,彼此之间的交流也直线减少,也是一直到程沛住院的这几天,相处才变多起来。
  程沛“嗯”了一声,又坐了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什么,说:“对了,一直忘了问你,你那天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恪也想起自己那两个没被接听的电话,顿了顿,说:“有,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等你出院后告诉你。”
  “这么神秘啊?”
  沈恪没有否认,对他笑了笑,程沛便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说到这里,沈恪的脸色便没有那么自然了,笑容渐渐收了起来,对程沛说,之后还要做些检查,得确保没有别的问题后,才可以出院。
  程沛没和医生聊过病情,不知道具体情况,他又非常依赖沈恪,沈恪说什么都信,便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表情有些遗憾。
  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不太轻松,和他刚醒来那天很像,程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病了以后,沈恪就变得非常奇怪。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沈恪可能太累,便再次提醒对方:“我这两天好多了,你不用一直守着我,晚上可以回家睡的,陪护床太小了,你睡着也不舒服。”
  “不用。”
  “但你的脸色看着比我还差。”
  “真的不用。”沈恪握着他的手说,“我一个人回去的话,你不在我旁边,我也一样睡不踏实。”
  程沛手腕和手背的交界处有车祸留下的伤口,不严重,只是皮外伤,如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痂。沈恪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里,触感有些粗粝。程沛觉得痒,有点心猿意马,缩了下手指,抽了回来。
  他低着头,缩着脖子把脸往衣领里埋,外面风还是有些大,他对沈恪说:“有点冷。”沈恪也不强求他,陪他一起回了病房。
  回去的时候,同病房的小朋友去做检查,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在。
  程沛坐在床边,将自己出门时穿的厚外套脱掉,又去摸水杯。杯子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沈恪让他稍等,提着热水壶去热水间接。
  沈恪离开时没带手机,去后的第二三分钟,室内响起了来电铃声。
  程沛偏头去看,来电人备注着“方修远”,可程沛还没有仔细看清,通话便因为太久没有人接自动挂断了。
  没一会儿,微信又叮叮咚咚传来了几声消息提示音。
  在程沛的印象里,沈恪和方修远没有丝毫交集,哪怕因为他的此次事故,在他昏迷期间存了号码和微信,有什么事方修远也绝对不会越过他直接和沈恪联系。
  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离沈恪回来还有一段时间,便直接拿起了沈恪的手机。
  他们的所有密码都是公开的,他输入一串数字,点进软件,看到了微信里的未读信息,简单扫了两眼,直接锁定了自己的名字。
  方修远和沈恪的聊天内容几乎全部都关于他。方修远先是说程沛脑震荡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问沈恪准备什么时候带他去看心理医生。
  又说他了解到原来帮程沛治疗的那位心理医生前不久辞职了,程沛被转到了另外一位医生手下,方修远要到了那位医生的联系方式,并发送给了沈恪。
  而往上翻,有限的聊天记录里,基本都是相关的话题。他们提到了程沛的车祸,提到了程沛的状态,提到了去年到现在的一整年里,程沛的治疗过程。
  程沛盯着那字字句句,心脏像是掉入了深海里,不断地下沉。
  沈恪这几天来的异常表现终于有了具体可见的缘由,程沛握着手机,不受控地去猜想沈恪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好像烂掉的水果,经过特殊处理后勉强上架售卖,结果买回家后才发现,里面早就已经发臭溃烂。
  当年性取向被同学和母亲知道时,程沛只觉得丢脸和难堪,丑闻传遍单位,面临领导质问时,程沛只觉得麻木和疲惫。
  甚至包括当初被救护车送到医院,被方修远看到他半死不活、狼狈不堪的样子时,程沛也没有太多太强烈的感受。
  他可以佯装淡定地接受诸多社会性死亡的场面,将尊严脸面多次丢到地上,却唯独介意沈恪知道他的过去。
  沈恪回来的时候,程沛正呆坐在床上,叫他也没太多反应。他将水杯递到程沛面前,程沛也没有喝,说自己有些累,翻身躺到枕头上,背对着沈恪闭上了眼。
  但他一直没有睡着,快到晚上的时候,郑妍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她将手里的果篮和鲜花放到床边的置物柜上,坐着和程沛聊了会儿天。
  程沛没想过她会过来,表现得有些意外,郑妍说:“下午我给沈哥打了个电话,问他方不方便,他说你最近状态好点了,我才过来的。”
  程沛看了沈恪一眼,对方正在给他们削苹果,闻言,解释说:“当时你在休息,我就没打扰你。”
  程沛便对郑妍笑了笑,问她:“最近还好吗?”
  “就还是老样子嘛,也没什么变化。”郑妍道,“就是这几天你不在,我身边总空落落的,一直盼着你回去呢。”
  “那任姐呢?”
  “任姐很担心你,但她太忙了,暂时没空过来,这束花就是她托我带给你的。”
  程沛点点头,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她。”
  “我们都这么熟了,客气什么。”
  说完,郑妍沉默了一会儿,又犹豫道:“其实发生这件事,任姐也很内疚的,说不该在你不舒服的时候跟你提那些事,不过,她也让我告诉你,那个来访的家属那边,你不用担心,她已经解决好了,你的那位学生也打电话来道了歉,后续不会有任何影响,你多注意休息。”
  旁边,削水果的沙沙声音停了下来,一直没有插话的沈恪抬起头,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徘徊。
  但他却没多问什么,在触及程沛沉默躲避的视线时,低头削掉了最后一点果皮,将苹果分给程沛和郑妍。
  “我去趟洗手间。”
  沈恪说完,径直出了门。
  郑妍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察觉到气氛古怪,捏着苹果,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她虽直爽,但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精,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暗怪自己多嘴,小心地问:“沈哥是不是还不知道投诉的事?”
  程沛脑子很乱,盯着沈恪离开的方向,心不在焉地说了句“可能吧”。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魂不守舍地又跟郑妍聊了会儿天,眼看天色不早,准备送郑妍离开。
  他要下床时,恰好沈恪回来了,沈恪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主动带郑妍出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程沛和隔壁病床的小孩,还有小孩的外婆。
  小男孩玩游戏的声音很响,外婆自觉地帮他把声音调小,又转过头来看程沛。
  她是今天才被换来照看小男孩的,一整天过去了,此刻才跟程沛说上了句话。她似乎对沈恪的身份很好奇,问程沛:“小伙子,那个是你朋友还是你哥哥啊,对你可真好。”
  程沛没回答,对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咕哝了一句,没趣地转过了头去。
  第44章 今晚我想自己睡
  程沛在医院住了五天,经评估可以出院后,沈恪带他回了家。
  出院这天刚好是礼拜六,天气阴沉沉的,空气湿冷,看上去似乎是要下雪。程沛跟着沈恪回到家,在他身后换鞋,走进客厅。
  两人的房子仅仅只是几天没住,就在寒冬腊月里显露出了一股冷清。程沛稍显木讷地站着,感觉像是回到了去年出院那天。那天他站在卧室里,打扫了掉落在地板上的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