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翡酌      更新:2025-09-08 08:31      字数:3326
  陈末野进了浴室之后,祈临才拿出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刚刚他哥开门的时候,他察觉到手机响了一下,但是没立即去看。
  现在解锁一扫……果然,温聿容联系他了。
  [温阿姨: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晚点见个面吧。]
  他指尖触过屏幕,轻轻地回了个好。
  冬日的热水澡加剧了人的疲惫和困顿,陈末野出来的时候就抱着祈临躺在了床上。
  祈临替他把后颈的湿发擦干,认真又耐心地哄他吃了药。
  感冒药最大的副作用就是让人昏昏欲睡,加上这两天都没有完整睡过一觉,陈末野很快就睡着了。
  祈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睡脸,指尖从他的眉心落到鼻梁,又慢慢落到他眼下的那片青灰上。
  到现在他才终于确定,陈末野这段时间并不开心。
  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下,祈临将陈末野落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放下,转身下床。
  夜雨还没停,祈临撑着伞,走到楼下听着的黑色轿车前。
  “来了。”温聿容看了他一眼,拉开车门,“上车说吧。”
  第91章
  温聿容坐在驾驶座, 祈临坐在副驾驶。
  女人一手轻托着脑袋,车内的灯光并不明亮,将她脸上的疲惫映得十分清晰。
  祈临看着前方的玻璃, 夜雨在上面碎了一片又一片,显得前面的景色寒冷又阴暗。
  他明明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该从哪开口。
  贺迅对他来说就像是人生中一道狰狞的疤,每一次提起都让他无比厌恶反感。
  “贺迅最开始没找我, ”温聿容似乎看出了他的纠结, 替他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 “他找的人是末野。”
  她的声音平静得几乎冷漠,是在陈述事实,却也像平地的一颗突然爆开的雷。
  祈临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明明猜到会是这样, 可是当真的听到事实时,还是有一瞬间的窒息感。
  片刻的沉默后, 祈临迟缓地回过头, 低声问:“他先找的陈末野?”
  这种提问近乎是自虐, 可是他还是要看清鲜血淋漓下的事实。
  “嗯。末野他一开始隐瞒得很好,我不知道贺迅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他的。”温聿容微侧过脸, 看着祈临低垂的眼睫和苍白一片的侧脸, “最开始是因为知道他大学休学, 好不容易熬了三年, 结果这时候选择不上,我怕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所以我让季荷留意了一下。”
  提起陈末野休学的事情,祈临心头猝然错拍。
  他差点忘了,陈末野休学的原因也是他。
  温聿容将祈临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尽眼底, 平静地继下后半句:“但休学的原因没查清楚,反倒发现他打工格外地勤,不仅是在原来的那个酒吧,还去当家教、补习机构……我每次见他,每次都能发现他更瘦一点。”
  说着,她适时停顿:“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过这么窘迫的时候,所以我才看了一下他的流水……他当时已经给贺迅汇了六万了。”
  祈临沉默地听着,但脑海里闪回的却是那段时间陈末野疲惫的脸。
  所以,当时陈末野不仅是包揽了两个人的日常开支,背着那笔巨额的补习费用,还被贺迅吸着血。
  如果没有自己,陈末野会是去年的高考状元,名校新生,舞台上再骄傲不过的吉他手。
  而因为他这个累赘包袱,陈末野每天面对的只是长达十四个小时的排班表,还有贺迅那个填不满的窟窿。
  最开始那片雪花最后还是一路滚成了迫使陈末野低头的雪崩,所以他才会向温聿容低头吧?
  祈临紧攥着的拳头忽然松开,他视线落在面前漆黑的雨夜,跟着变得一片寂静。
  陈末野明明已经做了那么多了,却还要在强压下分出心去照顾他的情绪。
  祈临不愿意去补习班,他还得磨一对指环去哄,被贺迅和杂货铺老板盯着,他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哪怕向温聿容低头的原因,他也瞒到了极致。
  他明明说着了解陈末野……当初又为什么轻易地相信了陈末野只是因为乐队就接受了温聿容?
  “我能理解末野的想法,”温聿容说,“你毕竟高二了,又参加了竞赛,一切肯定是以考生为重。更何况你们的关系还那么特殊。”
  “特殊”这两个字像是忽然落地的玻璃球,在祈临的心头砸出了一声尖锐的响动。
  “阿姨也经历过你们这个年纪,在很多重要的事情上,永远是冲动大于理智。”温聿容偏过头看着他,用近乎审视的目光抓住了祈临,“小临,阿姨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末野身边的时候,能时刻分清你和他一起是因为纯粹的爱情,还是相依为命的困境下模糊的亲情?”
  祈临没想过温聿容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本来就一团乱麻的思绪缠得更加紧密。
  “我不了解你,不敢随意揣测你的想法,但我这么多年其实并没有离末野太远。”她说,“他自小身边就没有能寄托感情的人,陈和桥粗心大意,根本不知道他心里缺失了一根支柱。而他愿意握着你,有时候就会像你无意识依赖他。你们这个年纪与其说是喜爱相爱,更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心头那些缓缓燃起的情绪像是一下落了空,零星落地碎成一片,然后渐渐熄灭无踪。
  祈临很清楚温聿容这句话的意思——陈末野未必是因为纯粹的爱才选择付出,也可能只是想抓住这么多年缺失的“陪伴”而已。
  年幼的感情最脆弱的原因,就是因为少年少女的思想还太青稚。
  温聿容点到为止,她转过视线:“但无论如何,他的付出是真的。他想过瞒着你给贺迅一大笔钱,然后再以威胁敲诈为由把他送进监狱。可是他的证据不充足,手段也太粗浅,贺迅是没那么容易判刑的。”
  所以这件事,她替陈末野接手了。
  “您……给他汇了多少钱?”祈临扣着指尖低声开口。
  “对比起你和末野的安全,数目不重要。但是这笔钱够他判很久。”温聿容重新抬手压过自己的眉心,语调多了三分无奈,“这件事我也犹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诉你,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最后四个字像是一道耳光,赤裸裸地扇在祈临脸上。
  祈临知道她在不动声色地划清陈末野和他的界限,但是又一时找不到由头反驳。
  正如贺迅说,温聿容和陈末野的血缘关系断不掉,祈临和贺迅的血缘关系也划不清。
  这是从出生就注定的,他们无法舍弃的部分。
  “我有些时候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温聿容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我是末野的母亲,而你是末野的……恋人,但是我们却瞒着你在对付你的父亲,好荒诞的关系。”
  祈临知道她想表达的不只是“愧疚”。
  只是因为祈临和陈末野是“兄弟”、“恋人”,就有这么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像一条水蛭一样缠在她身上贪婪地吸血索取,而她却还要惦记着他们所谓的“血缘关系”而束手束脚。
  祈临的唇动了几次,也只能低声吐出一句:“对不起。”
  “没事,你也不容易。”温聿容只是笑笑,“至少所有事情目前都在可控阶段,贺迅只以为你们是兄弟,也坚信我被他拿捏了‘私生子’的秘密不敢轻举妄动。”
  她没有直说,祈临却听明白了。
  贺迅不知道他和陈末野还有“恋人”这层关系,所以一切事情都可以瞒下来。
  难怪……难怪陈末野坦白那天,温聿容说她要回去“重新规划”。
  她需要规划的不只是陈末野的“职业道路”,还有贺迅。
  祈临垂着眸,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无力感。他轻抿了一下泛白的嘴唇,回头:“那您打算怎么处理贺迅?”
  “末野的想法很好,只不过他缺乏有力的证据。”温聿容看着他,“而这些我能补足,仅此而已。”
  温聿容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勒索对象,她还有一个人尽皆知的演员身份,背后还有专业团队。
  贺迅这样的人自以为掌握一个“秘密”就能拿捏她,再可笑不过。
  贺迅收的每一笔钱,都是他往监狱里铺的路。
  雨势变小了些,温聿容的声音也更加清晰:“这些事,末野没告诉你,那他应该是不希望你知道。”
  “嗯,”祈临不用她挑明,“我清楚。”
  至此,原因和结果都交代清楚,两个人再没话可聊。
  “不要想太多了,过完年再说。”下车前,温聿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新年快乐。”
  这场谈话只进行了半个小时,祈临却觉得自己在冰冷的雨夜里呆了一个世纪。
  祈临艰涩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离开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回到楼上,站在空旷的玄关发呆。
  在温聿容眼里,那天他说要和陈末野在一起是不是相当可笑?
  明明背后就有个纠缠不休的烂人父亲,明明自己连独立都做不到,却大放厥词地说要和她儿子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