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星走出餐厅大门后, 总觉得有目光粘在自己的背后，他朝四周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
  “真奇怪。”Omega嘀咕了一声, 骑着自己的电瓶车，往筒子楼而去。
  吴星回到筒子楼的时候，罗阿芙正在和房东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做斗争。
  罗阿芙把屁股撅得老高，看着电视机后面纷杂的线路有些犯愁，嘴里喃喃道：“到底是哪一根啊？”
  “小罗，你弄什么呢？”
  罗阿芙终于试对了线，回头看向吴星，发现对方的脸上隐隐有喜悦之色，便问道：“面试怎么样？是不是成功了？”
  吴星将黑色的羽绒外套挂到衣架上，腼腆地点了点头，又小声补充道：“还有一个月的试用期呢，也不一定能成。”
  罗阿芙是个活泼爽利的性子，听见吴星这样说，同是天涯失业人的她没有半分嫉妒，伸手抱住吴星，开心地说道：“太好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吴星被女孩这么一抱，有些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问道：“电视机需要我帮忙吗？”
  罗阿芙摇了摇头，伸手拍了两下电视机，对着出现了图标的屏幕，转头说道：“你看，亮了。”
  吴星看着可以进现代化发展博物馆的电视机，觉得老家伙能够正常工作实属奇迹。
  罗阿芙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颗苹果，丢给一旁的吴星，又给自己拿了一个，低头啃了一口。
  老式电视机泛着蓝盈盈的光，像块巨大的薄荷糖。罗阿芙蹲在前面手动调节频道的画面，让吴星莫名想起了阿九。
  吴星坐在沙发上，伸手拿起遥控板，用力按了按，提示的红灯没有亮，应该是没电了。
  “怎么都没什么好看的。”
  罗阿芙调到了中心区的财经频道，又坐回了沙发上，两只腿盘着，继续咬她的苹果。
  蒋淮夜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镜头背后的摄影师都偏爱漂亮的人，给了Alpha一个特写镜头。
  罗阿芙看着眼前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咬苹果的动作明显一顿，感叹道：“靠，真帅啊。”
  直播节目似乎还未正式开始，Alpha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抬眸时眼睛盯着镜头看了三四秒，那目光好像有实质一般穿透了屏幕。
  钻石袖扣割裂了演播室头顶的聚光灯，崩裂的碎星溅进吴星骤然收缩的瞳孔。
  Omega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苹果，指尖微微陷进苹果外皮里。
  主持人坐在蒋淮夜的对面，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堪称尖锐。
  “蒋总认为未来人工智能能够取代人类吗？”
  蒋淮夜漫不经心地摸着钻石袖口，抬眸回答道：“人工智能在未来一定会是不可逆转的趋势，但我不认为它将取代人类。”
  “正式进入互联网时代前，人们也曾有过这种担忧，但人类现在能彻底离开网络吗？”
  “今年中心区的推销电话，有67%都使用了AI声纹，上周爆红的虚拟偶像开了第一场演唱会，您承认这样的将对人才市场产生前所未有的冲击吗？”
  蒋淮夜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回答道：“自从人工智能全面对接企业端业务以来，这样的声音就没有少过，冲击往往也与机遇并存。”
  “您个人在深海上的投资，是否让您会以人工智能为先？”
  蒋淮夜低头浅笑，反问道：“你会为了一个工具而放弃自己的利益吗？”
  “人类的大脑存在生理极限，而深海AI能够每八分钟诞生一个爱因斯坦。”
  “这难道不可怕吗？”
  “人对未知的东西会存在恐惧，但人类才是人工智能的上帝。”
  罗阿芙掏出压在屁股下面的手机，下载了深海App，试着和人工智能对话起来。
  “吴星，你说这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罗阿芙抬眸看向吴星，她从没有看见过对方这个表情，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吴星回过神来，低头咬了一口苹果，回答道：“没什么。”
  自从他离开中心区，他其实一直刻意让自己不要想起对方，他以为就快要成功了。
  可是，为什么他一看到蒋淮夜的脸，一听到蒋淮夜的声音，那些无用的坚持被彻底打得粉碎。
  罗阿芙觉得吴星好像有些难过，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却什么也没问。
  吴星将苹果吃得很干净，只剩下一个小苹果核，起身丢进了垃圾桶里。
  “小罗，你之前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
  “你现在还愿意听吗？”
  罗阿芙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自己离吴星好像又近了一点。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吴星刻意抹去了地点、人物、时间等关键信息。
  “你就应该狠狠再敲他一笔钱，五十万哪里够啊？”
  罗阿芙越听越觉得故事的前半段有些耳熟，然后注意力又被后半段吸引走路。
  “太过分了！你假孕也是被他连累的，他还生上气了？”
  罗阿芙的脸气得鼓鼓的，恨不得现在就打飞的给吴星讨公道去，冷静了好一会儿。
  吴星说完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对自己说道：“我会重新开始的。”
  罗阿芙蹙起眉头，盯着对方的背，轻声问道：“那你会彻底放下他吗？”
  吴星的背影一晃，转头看向采访结束之后的广告，回答道：“会吧。”
  蒋淮夜已经回到了生活的正轨，他也应该抓紧脚步走出去，拥抱新生活。
  后厨不算太忙，吴星趁着吃员工餐的时间，点开了罗阿芙发来的语音，用勺子将辣酱拌进饭里。
  可能是因为Q市天气太冷了吧，吴星最近很喜欢吃辣，就连自己都觉得口味变化很大。
  “宋哥待的幼儿园放假了，真羡慕老师能有寒暑假。”
  “小吴，这是你女朋友吗？”
  吴星听见隔壁马师傅的话，连连摆手，回答道：“她是我的室友。”
  “噢，那不是更近水楼台了吗。”老马说完，笑了两声。
  吴星扒了两口饭，解释道：“我们都是Omega，而且我喜欢男生。”
  鼎丰轩的后厨连着开放式料理台，吴星今天轮到的岗位是备菜。
  他的动作快，三个六宫格的备菜都已经盛满，整整齐齐地码好，正被人拿走。
  筒灯发出的明亮光芒落在吴星的刀把上，Omega有力而灵活的手腕跟着上下动作。
  刀起刀落间，雪白的豆腐被切成了大小均匀的丝状，底部连而不断。
  “刀工不错。”袁可嘉不知何时绕到了吴星的身后，眼神从豆腐花移到对方纤细的脖颈上。
  玻璃墙外，刮起了大风，干枯的树枝摇摇欲坠。
  吴星侧过身子，低声答了一句：“这是应该的。”
  连刀都拿不稳的厨师，就像看不懂文字的作家，是荒谬的。
  备菜区蒸了各种粤式点心，雾气缭绕其间，袁可嘉斜倚在食材架的阴影之中，屈起指节抵住下颚。
  吴星背对着袁可嘉，舀起一勺高汤，制服领口随着试味的动作微微敞开，蒸腾的热气熏得男人的后颈泛起一层晶莹的汗。
  袁可嘉看着他试完味，垫着脚想去拿香料架上的八角，顺手帮了个忙。
  Omega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Alpha，然后立刻弹开。
  “谢谢老板。”吴星捧着一罐八角，低下头去，若不是温暖的琥珀味信息素一直在，他还以为Alpha去别的地方视察了。
  “这个架子可以调节的。”
  吴星点了点头，觉得那股味道好像更浓了，像是有实体笼罩着自己。
  他不太舒服。
  吴星之前被蒋淮夜标记过，天然排斥任何其他Alpha的信息素，觉得琥珀味儿不太好闻。
  可袁可嘉似乎对备菜区很感兴趣，一直在这块地方打转。
  “这几天还习惯吗？”
  “习惯的。”
  吴星只希望老板快点走，他想应该没有人在上班时喜欢后面站着人。
  后厨的换气扇轰隆作响，吴星站了一整天，弯腰捏了捏自己的发酸的小腿。
  老马扯下厨师帽，小声抱怨道：“老板今天看了一天，我是一点也不敢歇，还生怕被他看出什么不对的。”
  吴星换上自己的衣服，附和道：“我也是。”
  “要我说还是小吴最惨，老板没事就去备菜区站一会儿。”
  另一个同事着急赶最后一班公交，说完就冲了出去。
  “雪下的好大，小吴你怎么回去啊？”
  这是吴星试用期的最后一天，也是暴雪天气预警的第一天，他回答道：“我慢慢骑回去。”
  吴星留到了最后，检查完所有开关，将灯关闭，一出去就撞见了袁可嘉。
  “老板，我下班了。”
  袁可嘉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说道：“我送你吧。”
  吴星看了一眼袁可嘉，没有多想，抿着嘴唇想要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