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俺大爷      更新:2025-09-08 08:36      字数:3298
  幕布后的光源渐渐变化,聚焦于房间外的门牌。
  柴雨生一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间上房,挂着的门牌是“蓬莱”。
  是黄师爷的房间。
  柴雨生视线立刻转向黄师爷。黄师爷坐在前面,背影笔直,在这一刻还未有什么异常。
  但柴雨生视线一落,就发现走道两旁照明的白烛火苗开始颤动,并且烛火隐隐发绿。
  下一刻,花轿停了下来。
  吱呀——
  “蓬莱”上房的门打开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一个人影,人影虽然还十分模糊,但身形已经能够被辨认出来是谁。
  观众席里,黄师爷猛地起身,惊恐地指着幕布上的影子道:“那……那是我!”
  黄师爷话音一落,戏院里所有的白烛火苗齐齐变绿,然后一声锣响!
  咣——
  黄师爷的身躯轰然倒地。
  他好像一个被突然戳破的皮球,最外层的皮被一下抽走,里面锢着的一切都爆了出来。
  如同爆炸一般,血、肉、骨骼向四面八方迸溅,观众席里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远舟屁滚尿流地跳上凳子,一步一绊地逃。
  吴姬被张远舟推倒在地,仓皇失措地拼命往外爬。
  江文华举起了桃木刀,一把抓住吴姬的胳膊把她拎起来,刀尖对着那滩血肉。
  就在所有人都吓呆了的时候,幕布上的皮影突然清晰了。
  黄师爷的皮出现在了那顶花轿外,操纵杆一动,他的脸皮就裂开了,嘴巴张大,笑了起来。
  报幕的女声带着笑意道:“新娘到,新郎来迎亲喽——”
  画面上的光源蓦地一暗。
  又一幕戏结束了。
  第56章 添丁灯
  这幕戏一结束,仿佛进入了中场休息,幕布一直暗着,但走道两旁的蜡烛却变亮了些。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以黄师爷曾经所在的位置为圆心,前后几排的长凳上都空了。
  除了柴雨生和祝祜,所有人都挤在出口处,吴姬想逃离皮影戏院,却发现戏院的大门被闩死了,怎么都打不开。
  张远舟试图撬门,然而无济于事。
  小美在一旁不停地尖叫,害怕得直跺脚。
  周大少爷嘴里骂人的话就没停,不停地拍门大喊胡应物的名字,一边哆嗦一边叫嚣着要讨个说法。
  江文华则背靠大门,举刀巡视着戏院内的一切。
  恐惧在皮影戏院之内蔓延。
  昏暗的氛围里,戏院的最前排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村长和曾长志坐得笔直,一动不动。他们像是入了戏,和整座戏院融为一体。
  众人的惊叫很快弱了下去,变成了恐慌而急促的呼吸声。
  大门打不开。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戏院里。
  柴雨生一直坐在祝祜的大腿上,紧紧搂着祝祜的脖子,心脏咚咚直跳地看着其他人。
  没多久,堵在戏院门口的几个人就散了,纷纷朝最后排走来。
  最后排一共就三张长凳。
  几个人彼此都想抢到最靠近出口同时也最远离幕布的凳子,还提防着其他人。
  江文华率先抬脚,一脸凶相地走向柴雨生和祝祜,和他们在同一张长凳上落座,胳膊一抱就勾勒出巨大的胸肌。
  出于条件反射的自尊心,柴雨生产生了从祝祜腿上下来、自己规规矩矩坐好的想法,但他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只稍微松了松搂祝祜脖子的手,屁股根本不挪窝,警惕地瞪着江文华。
  祝祜坐得八风不动,平静地揽着柴雨生的腰,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其他人则在另外两张长凳上坐下,每个人都只浅浅坐一寸多点,随时准备跳起来逃跑。
  这时,走道两旁的蜡烛颤了一下,黯淡下去。
  登地一声,幕布后的光源蓦然亮了。
  皮影戏的下半场要开场了。
  空白的幕布上,渐渐出现了新的布景。
  画面中央,是一张足能睡下四个人的雕花红木床,床上飘着层层叠叠的红纱床幔。
  床边有一套红木桌椅,其上有文房四宝,还有一盏油灯,一只瓷瓶,其上均有花纹。
  正对着那张大床的,则是一面有着纯金雕花边框的落地镜。
  落地镜边上,有一面山水屏风。
  柴雨生看着一件件出现的布景,心跳越来越快,双手越来越凉——
  这是他的房间!那间叫“长白”的上房!
  祝祜不动声色地握住柴雨生的手。
  那道飘渺虚无的报幕女声再度响起:“既已礼成,送入洞房,既入洞房,不见新郎——”
  柴雨生当场打了个抖——他当时还感叹过这房间像个婚房似的,居然真的是婚房!
  祝祜捂了下柴雨生的嘴,但没有捂实,示意他不要出声。
  柴雨生在祝祜手心里猛猛点头。
  长凳另一头的江文华似乎瞥了他们一眼。
  布景一齐全,画面停了一瞬。
  然后乐声响起。
  唢呐一响,就吹出来了个哭丧调,让喜庆的新房霎时笼罩上一层悲凄。
  木鱼敲了起来,渐强又减弱。
  啪地一下,那女人的皮再度出现了。
  即使已经看惯了这女人的形象,当人皮出现在幕布上的时候,所有人还是本能地一闭眼。
  过了半晌,柴雨生瑟缩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那女人在幕布上动了起来。
  她在婚房里走来走去,掀开床幔,又绕过屏风,像是在找人。
  然而她找的人并没有出现。
  喜房里只有她一个。
  女人悲悲戚戚地坐在红木大床边沿,僵硬地举起双手,似乎在抹眼泪。
  二胡的乐音如泣如诉,把众人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旁白女声尖声吟唱起来:“红烛高烧整两冬,鸳鸯枕上冷如冰,新娘肚皮不见喜,新郎不急公爹急!”
  柴雨生深吸一口气。
  在这出戏里,这个女人成婚了两年,但新郎一直不愿碰她——“不见新郎”“鸳鸯枕上冷如冰”——所以一直没能生育。但她的公公已经急了。
  大鼓低沉地敲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刷啦——
  左侧道具区的棺材里,再度响起了布料抽出之声。
  不久,幕布上出现了两张人皮。
  一张是黄师爷的,另一张是个男性的人皮。
  显然,黄师爷扮演的是新郎,另一张男性人皮扮演的就是新郎的父亲。
  在操纵杆的控制下,两张人皮打了起来,主要是另一张人皮在打黄师爷。两张人皮打得激烈而狰狞,皮影后面的操纵杆影子舞得飞起,人皮动得飞快,人皮四肢的连接处渐渐撕裂。
  最后,黄师爷的人皮倒了下来,躺在地上,一直摇头。
  而另一张人皮站了起来,满面怒容,胳膊伸直指着黄师爷,嘴巴不断开合。
  旁白的女声低沉地大喝,配音道:“今夜若再不下种,老子替你耕了她!”
  黄师爷的人皮仍在地上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把脸捂了起来。
  二胡滑音模仿着男声女调,旁白女声委屈又焦急地念:“不是儿子不揭盖,是儿子对着女人——硬不起来——呜呜呜——”
  观众席里,所有人的嘴都张开了,下巴都要掉了。
  柴雨生大骇——原来新郎不碰新娘,竟是因为这样的隐情!可早知如此,何必娶妻?!这不是害人吗?!
  幕布上,新郎的父亲震惊大怒,猛一跺脚,转身走进了房间。
  女人坐在床边,看见走近的公公,面露惊恐,向后缩去。
  下一刻,公公双手伸直,把女人往床上一推,然后画面一暗。
  鼓声不停,细碎地一直敲,直敲得人心惶惶。
  幕布再度调亮的时候,画面上又只剩下女人一个人了。
  布景的色泽产生了变化,由最初什么都是崭新的喜庆红色,变得越来越陈旧,墙纸也渐渐变黄,甚至产生了裂痕,裂痕之后有很多的黑影。
  女人就在这样破败的房间里枯坐着,一动不动。
  柴雨生越看越浑身发冷,急促地小口喘气。他意识到一件事:他们那间上房,开门的时候就是喜房,但是一关门就会变成现在幕布上的模样。
  所以……这出皮影戏并不是一出戏那么简单,它跟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有着映射的关系。
  如果那个女人就是曾长志失踪的妻子,那就意味着曾长志是断袖,对不起妻子两年,而女人的公公,也就是村长,强奸了她!
  乐音越来越悲切,越来越感伤,忽然,就跟深吸了一口气似的,竹笛越奏越高,幕布后的光源聚焦在了女人的肚子上,其他地方的打光暗了下去。
  众人都盯着女人的肚子,就见那里突然鼓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新的皮影出现了,是个花枝招展、盘发、戴着厚抹额的女人,她腾地出现在了房间里,干练地一卷袖子,站在女人跟前,俨然是个接生婆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