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作者:
俺大爷 更新:2025-09-08 08:37 字数:3261
柴雨生上下回头,在心里骂了一句。这通天塔里面的楼梯不是连续的,必须穿过每一层才能找到继续向上的台阶。
柴雨生观察着这扇门。门是纸糊的,里面透出来明暗不定的光。
红线默默飘到了纸门前面,像跟小弹簧一样一缩再一弹,“噗呲”戳了个小洞出来。
一缕细细的光射了出来。
柴雨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从小洞里看向里面,呼吸猛地一顿。
那里面,是他小时候的家。
柴雨生不由自主地靠近,轻轻一推,纸门就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熟悉的背影,正围着一个木制小摇篮,笑着说话。小摇篮一摇一摇,挡住了后面的烛火,光线就忽明忽暗地打在了纸窗上。
柴雨生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模糊。他呆呆地站在门框里看了好久,才终于抬起脚步,一点一点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关于儿时的回忆就苏醒一分。柴雨生置身他从小长大的屋子里,余光里的每一样东西都那么亲切。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两个背影。
越走近,柴雨生的脚步越轻,等看到他们正脸的时候,柴雨生的眼泪落了下来。
一人身穿灰布长袍,袖子挽起,另一人挽着头发,戴着绣花围裙,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们一边轻声交谈着,一边手指在摇篮上晃,仿佛在逗婴儿玩。
“父亲……母亲……”
柴雨生张开口,沙哑地说出这两个久违的称呼。
他的父母先后离开了他,一次也没有入过他的梦,现在却这样鲜活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听到柴雨生的声音,他的父母抬起头来。
他们久久地凝视着柴雨生,半晌,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女人慢慢站了起来,眼里盈满泪光,“是……是小雨生吗?”
柴雨生颤抖着不住点头,泪珠噼里啪啦往下砸。“嗯……嗯。”
女人走上前来,认真地端详他,露出一个笑。
“我们小雨生,长这么大啦。”
柴雨生不停地擦眼泪,贪婪地注视着他母亲脸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条细小的纹路。
男人也走了过来,欣喜地望着柴雨生,“真的长大了。”
在听到这句话之前,柴雨生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父亲的声音。他哽咽着,几下忍不住,终于放声大哭。
柴雨生下意识就要揽过父母使劲拥抱,但就在这一瞬,红线骤然飞起,拦在了他面前,左右开弓飞快地甩他的脸颊。
柴雨生被红线扇得闭眼直躲,激荡的心绪被打断,生气地把红线抓下来攥在手心,感觉就跟攥了条不停扑腾的活鱼似的。
他的父母笑着看他,而地上原先放置摇篮的位置,出现了一张桌子。
那是他们家的饭桌,上面摆满了他儿时常吃的家常菜。
“别哭了雨生,过来吃饭。”
柴雨生抽了下鼻子,笑了一下,刚准备坐过去,他的红线又开始作妖了。
“嗷!”柴雨生发出一声痛哼。
红线猛地勒紧他的手指,几乎发出了“咔吱”一声,柴雨生“嘶嘶”抽着气低头,就见指尖冒出了一圈血珠,而红线精神抖擞地往伤口上一贴,线头就猛地弹射出去,快速绕圈,满怀敌意地驱散着桌上摆的饭食。
柴雨生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红线,一时间幻视菜场里卖肉的老板用转绳驱赶苍蝇。
“……”
但等他再一抬头的时候,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的“父母”见他迟迟不落座,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动容变为狰狞,伸长胳膊向他走来,要把他拉过去。
柴雨生就跟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骤然惊醒,立刻后退,同时手指勾了下他的红线,飞快看向四面八方哪里藏着上去的楼梯。
红线倏忽升在空中转了一圈,指向了一面屏风。
柴雨生确认了方向,深吸一口气,看回他的“父母”,缓缓伸手入怀,拿出了祝祜的那副血字。
“通天塔能幻化出我心中一切所想,可是,我想的人,扮演的却是狐狸精……”
“狐蛊果然厉害,我竟着了道,没能早点看出你们的面相。”
说着,柴雨生就哽咽了,把血字徐徐展开,艰难地抬起脚步,向那两个有着他父母面容的狐妖走去。
这幅血淋淋的“祭我”一打开,他的“父母”立刻就面露惊恐,他们互相扶持着,害怕地向后躲,不住哆嗦,好像柴雨生是洪水猛兽。
他们的神态和动作几乎让柴雨生心碎。
把他们逼到那堵屏风跟前的时候,柴雨生已经泪流满面。
听着“父母”的尖叫和求情,看着他们喊着他的名字跪地央求,柴雨生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颤抖着松手,让那张宣纸坠落。
又是一场无声的爆炸。
柴雨生呆愣愣地注视着屏风前的虚无,蓦然想起胡应物说的“他一定钟意”。
又是几滴泪滑了下来。柴雨生想,如果他没能识破,那他确实钟意。
忽然,红线把自己排成了一张帕子,“啪唧”飞到了柴雨生脸上,把他的眼泪尽数吸走。
柴雨生笑了声,把红线帕子拽了下来往手腕一扔,伸手收回地上的宣纸,叠好放进怀里。
然后他抄起把椅子,把屏风给砸了。
和第一层的那堵墙一样,屏风一碎裂,就露出了后面的阶梯。
柴雨生最后回头看了眼他曾经的家,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线,走了出去。
“走吧,继续往上。”
第77章 缘起
走在幽暗石阶上的柴雨生有点后怕。通天塔一共七层,前两层就已经凶险成这样,剩下五层会是什么样,他想都不敢想。
走到第三层,面前出现了一堵石门。柴雨生想起在外面看见的这一层是完全密闭的,一扇门和窗都没有,只有一层塔身,外面一圈栏杆,如同一个笼子。
柴雨生低头问他的红线:“要不要凿壁偷光一下?”
红线使劲贴住他的手腕内侧,扭捏地蹭了蹭,意思是纸还能捅一下,石头真的捅不动。
柴雨生笑了声,伸手推门。
石门开了。
柴雨生单是站在门口,就被里面的阴冷潮湿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轻手轻脚走了进去,还没适应眼前的黑暗,那道石门就在他身后重重关闭,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柴雨生一个激灵。
他攥着拳头站定,呼吸都冒着白气,终于看清这一层的结构——
这是一间囚室。
囚室内又黑又冷,墙壁生了许多湿软的红褐色霉团,苔藓到处都是,长年封闭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
囚室正中央是一口井,井边伸出四根足有人腿粗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锁着一个人。
那个人倚墙坐着,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柴雨生看过去,瞳孔霎时间剧颤——
那是他自己。
通天塔的这一层是个石笼,囚禁的竟是月老模样的他。
囚月老身上挂着破烂的红披帛,一身天仙洞衣满是血污,头发披散下来,肮脏结块,手腕脚腕被铁链紧紧锁着拖在地上,裸露的皮肤全是磨损的痕迹。
柴雨生生硬地吞了口口水,嘴巴张开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这辈子还没有过这幅模样,他再落魄也没人拿锁链拴过他,而这口井更是见都没见过,这场景到底从何而来?
过了片刻,他忽然想到:通天塔里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想幻化出来的,那他无意识想到的这一切,说不定会成为他找回记忆的线索。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脑海里构建出这样的场景,一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柴雨生深吸一口气,试探着往里走。
走到距离那人还有两步的时候,对方突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向他。
柴雨生被这张跟自己完全相同的脸看得一震。
囚月老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空洞。
“你来做什么?是后悔了么?”
声音也跟他一模一样。
柴雨生有点结巴:“你……你是谁?”
囚月老没有感情地注视着他。
“我就是你。”
“但你忘了。”
柴雨生见自己脸上竟能出现这样睥睨冰冷的神情,一时陷入震惊。不过片刻后,稀奇好玩的心情就涌了起来,他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脸,琢磨了一下对方的话,又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就说:“那你……简单说说?”
囚月老一声冷哼,定罪似地吐出两个字:“叛徒。”
柴雨生:“???”
柴雨生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位囚月老,“哪有这么自己骂自己的?”
对方盯着柴雨生,挑起一边眉毛,不屑地勾唇。
“不当骂么?你背叛了天尊,以为下界就能逃过一劫,不该死么?”
柴雨生心里咯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