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作者:
俺大爷 更新:2025-09-08 08:37 字数:3276
而且……
柴雨生觉出来隐隐的古怪——他们不是来“灭佛”的么?“恶佛”呢?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慈藏寺的诡异来。天王殿里,全是面壁佛。大雄宝殿里,没有佛。那口钟叫“唤佛钟”,跟上界的黄钟很像,其上还有红线,但司命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柴雨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在心里悄悄念道:“大哥,我想你了……”
结果手里的红线突然一紧,司命的声音在耳边倏然炸响:“我说三哥!我刚要睡着!!你好不好这种话不要让我听到!!”
柴雨生猛然反应过来他不小心把心声给传过去了——因为夜里不能出声,他怕万一出意外不能联系,就没把红线收回来,一直叫司命握着。
柴雨生脸色飙红,呆坐半晌,紧接着把头埋进膝盖里,恨不能从地缝里钻出去。
……没脸见人了。
司命听上去彻底清醒了,大叫道:“我的天哪,哎哟我的天哪……帝君你快点来吧我真是受不了了……”
柴雨生的头更加抬不起来了。
正这时,外面传来敲更声。
“梆——”
“梆——”
……
一共敲了五下。
五更天了。
司命静了一会儿,传音道:“……这就五更天了?”
柴雨生站起身,脸上还带着层薄红,“寅时到了,得准备走了。辰时初要去大香炉上香,不能迟。”
他话音未落,就已经有开门声响起。
柴雨生赶快走向门边,一拉开门,就见浓厚的夜色已经退去,外面晨光熹微,山巅之上一片朦胧,像是天地初醒。
柴雨生、司命、谢听雪、林采闲、贺寂言,五个人站在禅房外互相对视。
——昨夜离开的,是渺语和魏无私。
贺寂言一见渺语并不在场,脸色一变,当即就往山下去。
柴雨生不禁皱眉,心中奇怪走的为什么会是这两个人。
最气定神闲的还是那两个小姑娘,她们一派安然,几乎老神在在,并未因为任何人的消失而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安。
一夜过去,林采闲看上去身体更好了,脸蛋上泛着健康的红晕,她笑眯眯地挎着谢听雪的胳膊,对柴雨生他们微微一笑,也向山下走去。
司命落在最后,捏着柴雨生的红线道:“三哥,我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这座山里面的生魂气息变弱了。”
柴雨生心里愈发沉重,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大香炉在大雄宝殿的前院。
众人飞快路过了空无一人的后院,钟亭静静伫立,没有任何变化,沉默得令人发寒。
即将穿过无佛的大雄宝殿时,贺寂言往殿里瞄了眼,突然顿住脚步,神情大变,随即发狂般地冲了进去。
在他后面几步远的谢听雪和林采闲同时一颤,却直接垂下双目,两人手拉手,目不斜视地跨入门槛。
柴雨生和司命对视一眼,也不敢怠慢,警惕地低垂视线,跟了进去。
尽管视野极其受限,他们也发现大雄宝殿内有东西变了。
原本一殿全是空莲花座,但现在——
主尊的莲花座前,跪着一个白衣胜雪的清瘦女子,正是渺语。
一片死寂里,她虔诚地仰望着莲花座上的虚无,好似那宝坛上有尊只有她能看见的佛像似的,同时手中一颗颗转动着昨日慈冥僧人赠予他们的佛珠。
在这个幽暗的大殿里,渺语的存在太过于显眼,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众人本就低头垂目,此刻瞥见渺语的背影,更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
此时,低沉的诵经声忽然响起。
“嗡……嘛……呢……叭……”
诵经声不知来源,意义不明,但整个大雄宝殿之中,四面八方——地缝、檐角、梁柱、甚至莲花座里,都在共鸣。这声音经过层层木石震荡穿过耳膜,沉得发钝,让人如遭重击。
“嗡……达摩……阿吒……哞……吽吽……钵吒……阇罗……”
每一个音节都拖得极长,但发音却不全,仿佛把一口气给掐断再强行续上,根本不是正常人会发出的声音。
所有人登时都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鸡皮疙瘩几乎能从身上掉下来。
在他们前方,贺寂言惨白着脸,一把将渺语拽起身。
这一拽不当紧,渺语盘着的头发散落下来,三千烦恼丝骤然垂落披在后背,直到膝窝——她用来束发的白绫消失了。
在披头散发的渺语要转脸的一刹那,谢听雪和林采闲几乎是一瞬间拔腿飞奔,从正门疾驰而出。
柴雨生和司命也被这场景惊得头皮发紧,不由加快脚步。
渺语一起身就扑着捂住贺寂言的眼睛,像是生怕他看到什么似的。她垂下头来,话音带着隐约的啜泣:“……昨夜,我以为跑出来的是你……”
一跨出大雄宝殿,那诡异的诵经声就消失了。
重新暴露在晴天下,柴雨生身上一阵阵发寒,他抬头看向殿前大院,一个激灵,立刻明白了司命所说的“生魂气息变弱”的含义——
香烟缭绕下,黑袍僧人静默列队,整齐地肃立于大院中,但人数却比昨日少了约四分之一。
柴雨生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些背影,忽然察觉到另一个细节:头顶三颗戒疤的僧人,似乎也变少了。少了的那些僧人,似乎就是三颗戒疤的人。
慈冥僧人立在大香炉边,不喜不悲地注视着他们从僧众队列旁小心地经过。
无数黑袍在晨风中轻轻拂动,却无一丝人气。
慈冥身旁依旧是那个头顶六颗戒疤的弟子,怀中抱着那只大香筒,目空一切。
柴雨生刚走到队伍中间,身后突然有一名僧人出列,他浑身汗毛倒竖,不敢回头,却听木鱼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咚……”
木鱼声骤然响起,沉闷平缓,却仿佛是在催命,闻之无人不心慌意乱。
柴雨生拼尽全力才没有失态,飞一般地快步走到大香炉边上。一回头,他就见这僧人面无表情地捧着一只木鱼,一下下敲击着,步履沉缓,转身走到众僧之前站定。
他敲木鱼是为了提醒时辰。
辰时到。
他们赶紧排好队准备上香。林采闲和谢听雪排在最前面,她们先对慈冥僧人和抱香僧人行了合十礼,然后从筒中取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点燃,插进香炉,并在炉下软垫上叩首。
司命和柴雨生如法炮制。
等他们都上完香,贺寂言和渺语还是没从大雄宝殿里出来。
但木鱼声未停,慈冥僧人一动不动,显然“辰初”还没有结束。
终于,两道人影从大雄宝殿里走了出来。
渺语披着头发,嘴角含笑,神态松弛,宛如一尊菩萨。而贺寂言却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双唇紧抿。
二人缓步走到香炉前,礼数周全地行了礼,然后默不作声地上香叩拜。
随着贺寂言从软垫站起身,木鱼声突兀地停止了。
“辰初”的时限终于结束。
但全程不见魏无私的人影。
柴雨生清晰地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脑中思绪多得要爆炸了——
昨夜钟声一响,有人出门,渺语以为出去的是贺寂言、因此追了出去,谁知那个人是魏无私。
但为什么渺语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魏无私却消失了?
或者说,两个人都犯了戒,为什么渺语却没事?
在场各人都心乱如麻,但大院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慈冥僧人凝视着众人的面容,微微一笑,合掌低声道:“诸位善信,今日佛课,自由礼佛。”
他说完话,转身就走了,列队森严的僧众也仿佛失去了束缚、如潮水般退去,很快就隐入山中迷雾。
转眼间,大院里只剩下六人。
柴雨生立即走上前去,眉心紧蹙地问渺语:“昨夜你和魏无私一同下山,他去哪儿了?”
他的问题也是众人都想知道的,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渺语身上。
渺语只莞尔一笑,双唇抿起,有如佛面慈容。
这时,谢听雪四平八稳地开口:“你有邪神的恩赐,就是你的束发白绫,所以逃脱了责罚。但魏无私没有,现在……大抵是死了吧。”
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语出惊人,司命不寒而栗,贺寂言面色又白了两分,柴雨生紧皱眉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回渺语。
渺语笑着偏头看向谢听雪:“慧根通透,实属难得。不过,慧极易伤,你须小心珍重。”
说罢,她就朝大雄宝殿走去,步若行禅,声如诵经:
“诸位请随我来,既有佛课,就当礼佛。”
进殿之前,她忽然一停,掏了一方大手帕出来,平举在自己眼前,这才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众人对视一眼,心下惶惶。
正要低头进殿的时候,柴雨生忽然拽住司命,指向大雄宝殿外的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