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
松月行衣 更新:2025-09-08 09:02 字数:3354
不过…。逐扬缓缓抬头,日光眩目地照在朱红的牌匾上,烫金的字样格外显眼,“揽芳殿”
先帝的妃子,远岫的生母,瑛妃的住处。
在来时路上,一位侍人叫住了他。
逐扬认得,是母亲的近侍。
自记事起,逐府的主母便从不过问府中事宜,一年的光景偶有几天会出现于众人面前。
其余的日子,屋内是终日不断的咚咚木鱼声。
逐扬先是一愣,后随着近侍去到了母亲的院落。
屋内檀香四溢,母亲跪在蒲团前,双目合闭,手中不停地滚动着佛珠,背对逐扬说道,“少时,我曾居于宫中,与瑛妃有过几面之缘,远袖这孩子乖巧伶俐,是个难得的。你今日进宫替我见上他一面,向他问个好。”
纵然有母亲开口,逐扬却并没有要放过远岫,来时路上,他摇摆不定,直到见了这“揽芳殿”。
逐扬心中有了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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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出自李白《早发白帝城》,一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第2章 结亲
“风公子已经回府了。”侍女朝逐扬盈盈一拜,说道。
逐扬挥了挥手,侍女立即退下,带上了屋内大门。
雨声立即隔绝在外,满室昏黄的烛光虚虚地照在逐扬面上,明暗分明的硬朗骨骼透露出少有的柔和。
逐扬褪去锦织外袍,随手挂到椅背,初秋的寒凉随之一同卸下。
屋内炭火烧得滚红,寂静中偶有噼啪的响声,逐扬走到木桌前坐下,取了张白纸,提笔便落下字。
逐扬并不认为远岫的赐婚算得了什么,两人不过是走个过场,他打算将计就计,逞着此番联姻,入主金武殿…。
若是远岫能为自己的傀儡,那朝堂之事便可添几分助力,到时候尽入囊中也犹未可知。
操弄一个无用的草包皇帝而已,逐扬有这个信心。
与皇室的婚姻到底是要过礼治,走族谱。现下父兄俱远在西塞边地,逐扬想了想,决定寄书告知他们。
逐扬在信中略去了许多细节,武将世家终归不喜“男皇后”的名号,他只提到要与皇家结亲,其他的敷衍了几句。
写完,逐扬将其叠了几折塞入纸封中,跳动的烛光在逐扬的眸中跃动。
良久,他唇齿相碰,咬牙着念道,“远岫…”
远岫躺在床上久久未眠,自逐扬走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闭上眼睛,胸膛跳动得更加强烈了。
一直熬着,好容易等到外头天微微亮。
“小李子——”远岫开口,嗓子干痒,声音略带沙哑。
帷帐外砰砰地进来一人,跪在床前,“陛下,小李子已遣到揽芳殿了。”
“揽芳殿?”
“…对…是将小李子安排到揽芳殿去了。”远岫揉了揉脑袋,思绪清明了许多,记忆逐渐涌了上来。
前日,逐扬丢下那句话之后拂袖而去,远岫是万不敢再留下小李子了。
顾念着初入金武殿时他就侍奉在左右。如是离了宫,他又如何能存活,远岫便将他安排到揽芳殿去。
揽芳殿在宫中西南角,位置偏僻,人迹少至。逐扬见不着小李子,便会以为他已出宫去,自然就不会找自己的麻烦了。
“你叫什么名字?”远岫向底下那人问道。
“奴才唤小木子。”
远岫抖落了下衣物,掀开帏帐走了出来,小木子依旧跪着,头低低地压下,远岫要他起来替自己更衣梳洗。
小木子手脚利落,远岫刚想开口,唤他端些水来,一转头就见茶盏已稳稳地递在自己面前。
温热下喉,远岫身体放松了不少,心情也稍加舒展。
小木子手脚麻利,起居事样,俱已安排妥当。
远岫满意地颔首。
也算是有件顺心的事。
镜前的身影整了整衣裳,远岫想让自己看上去更显威严些。他反复拉扯袖口,摆弄衣襟。
最终,远岫将手垂落下,只是叹出一口气。
墨黑嫣红的皇袍上尖尖的一张小脸,眼眸微微勾挑,不笑时也好似含着水波,看人的时候莫名多了几分娇媚。
远岫与他的生母瑛妃有七分相像,都有一副极好的皮囊与雪霜般白皙的皮肤。
只是,肃厉的帝王相跟这艳丽的面容并不相符。
“小木子,去取些脂粉来。”远岫伸手,对着镜子揉了揉眼角的红痣。
白粉沾上指尖,点在红痣上,瞬间压下几分浓烈。远远看去,分辨不见。
早朝,大臣年迈而喑哑的声音在远岫耳朵里进进出出,说得无非是些文邹邹的官话。
如今的丰泽国富民强,边塞稳固。
远岫既无大志,又不求能留名青史,每日按时上朝,遇上问题只需交给底下的大臣来办即可。
皇帝当得格外清闲。
只因父皇临终前交代过,余辛与傅明两位大人可堪重用。上位的这一年来,远岫将遇上的难事一股脑地都抛给了他们。
天子近臣,朝堂元老,精通权谋之术。料理起事来干脆利落,取其关键,朝野上下还算清明。
听着听着,远岫逐渐感到困乏,眼皮颤颤巍巍地即将落下。
“逐扬将军昨日归城,圣上下了赐婚的旨意。”
“只是逐扬将军是男子,逐家又为武将世家,此番赐婚是否不妥。”
远岫身体震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坐直起来。随着底下越来越多人上谏,远岫心虚地后背不断冒出冷汗。
“逐扬将军身世颇高必不可为妃,若皇后之位为男子,说出去恐不好听。”
“皇后之位需得慎之又慎,还望圣上三思。”
…..
至少有一半臣子跪拜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远岫看了立觉头晕。
他咽了咽喉头,不得不开口回应。
另一道声音喝起,打断了众人。
余辛已过花甲之年,历尽三朝更迭,辅佐过两位皇帝。他鲜少出声,只有在远岫询问他的时候,才答上一二。
此时他一反常态地说道,“逐家世代武将,即便战功赫赫,却也要居皇位之下。”
“我朝自开国以来,总共出过四位男皇后,凤帝的陵皇后也是出自武将之家,帝后二人征战西塞,收复失地,才有了我丰泽现在的河山。”
“若逐扬将军为皇后,或可成就一段佳话。”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议论纷纷。
远岫当机立断,朝小木子投去一个眼神。
原本小木子还站在他身侧,微微低垂着脑袋,在远岫格外明显得挤眉弄眼下,小木子立时明白了他意图。
“圣上身体抱恙,今日退朝——”
甩下满殿的大臣,远岫慌慌张张地从后门离开,他没有马上回金武殿,转而起轿去了揽芳殿。
登基后,远岫便下令重修揽芳殿,往里又添了十几个侍女。他时常到揽芳殿走动,渐渐的,揽芳殿有了几分活气。
刚一踏入,满院子的桂花香韵扑鼻而来,远岫的心定了定,连日笼罩的阴霾散去不少。
自从知道逐扬归城的消息后,他便是坐立不安。
好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也算没有辜负父皇的期许,守住了江山。
远岫跪在牌位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母妃,这月十五我便要成亲了,是逐家二郎,少时曾来过宫中,您见过的。”
“他现在长的相貌堂堂,比从前高了不少,又有一身的本事。据说能抗提起七尺大刀,驯过如成人般大小的草原烈鹰,对我…对我也算可以。”
说着说着,远岫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此刻屋内就只有他一人,远岫抬头望着壁挂上一副稍许磨损的旧图。
画中女人姿容秀丽,怀中环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这是远岫生母瑛妃的画像,她在远岫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
记忆中,母妃常年缠绵病榻,在盛冬一场突然降临的大雪中薨世。
所有人都接受了瑛妃的离世,唯独远岫没有。
他在殿上痛哭,父皇大怒,挥手一扔的文书砸破了他的额头,鲜血混着眼泪滴滴落在地砖上。
大片大片,湿湿嗒嗒的。
从那时之后,宫里再也没有人敢提起瑛妃。她一如初春的残雪,化作流水,再也消失不见。
远岫盯着画像看,良久叹出一口气。
他换了种姿势,蹲坐在地上,自顾自地说道,“其实,逐扬他不喜欢我,朝堂上的大臣也不喜欢我,就连父皇也不喜欢我。”
“若是皇兄还在,我怕是再也踏不进宫门半步了。”
“自在宫外立府后,我就再没想过回来。我一直记得您的话,不与皇兄争抢,不去肖想皇位,可…可父皇病重,他膝下只余我一人。”
“父皇去世那夜,他曾唤我去金武殿。告诉我…逐扬…逐扬他可能是黎帝三子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