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松月行衣      更新:2025-09-08 09:02      字数:3332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小孩童的脸来。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远岫手指不由得纠在一起,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当中。
  那个孩子一定是他哥哥的儿子,绝对不会出错…..
  先帝的二子,远岫的哥哥崇王,有着一个这般年纪的孩子。但是…..但是他不是已经随着崇王的败落,与崇王府中所有人一起葬身血海了吗?
  当日的情景,远岫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先皇缠绵病榻久矣,迟迟未有立储的消息。一夜,武王得了密诏进宫,崇王以为败相已显。当时两人正斗得水火不容,任何一方上位势必会将另一人斩草除根。崇王当机立断,带领八十精兵袭击金武殿。
  没想到的是,这一切不过是武王的计划,他私下放出传召的密令,为的就是让崇王起疑,从而刺激崇王谋反。
  在崇王离府之后,武王的亲信便带人包围了崇王府。
  两人在金武殿前私斗,等到宫中侍卫赶到时,二人皆殒命当场。崇王府也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成一滩灰烬。
  府内共五十七具尸体,没有一人生还。
  当年,远岫移居宫外,这些事情还是从父王口中听说,他只以为有关武王与崇王的一切都因着这一场事变而从世上消失了。
  原来那场大火并没有把所有人都烧死,他哥哥崇王的孩子已逃出生天。远岫越想越心惊,逐扬为何身负重伤也要将这个孩子再带回来?
  他本就…..本就图谋我的皇位…..本就一直想着该如何操控我…..
  今日,远岫在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记起从前的事情了,所有的一切都想起来了…..
  逐扬…逐扬他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用花言巧语诱哄我,其实都不过是利用。
  逐扬觉着要是自己有一天不再信任他,他就可以用这个孩子威胁自己,让他成为下一个任由他操控的傀儡。
  可惜…。可惜,逐扬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自己其实也身负皇室血脉,这么做其实多此一举。
  远岫想着想着竟然笑了出来,莫名生出些痛快,他站起身,走到桌前,将桌上的一切物件都推到了下去,噼里啪啦一阵巨大的响音碰砸在地上。
  他四处翻找,没有寻觅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远岫回想,走到书柜前,蹲下身子,从里间抽出一个小木盒。
  啪嗒,木盒打开。
  昏夜中,远岫一下子就看到了那块泛着荧光的碧玺。他嘴角勾了一下,一股漫溢出来的得意与势在必得充斥在他身上,发胀到他心间都在微微作痛。
  他要下旨——让逐扬驻守西塞,永世不得回丰泽。
  远岫忽视掉自己心脏的酸痛,他笑得有点奇怪,嘴角幅度太过于夸张,好像是在不停地告诉自己…
  告诉自己,这样做就会生出对逐样报复过后的痛快来,远岫忽略掉了自己也一同胀痛起来的心。
  碧玺在手里沉甸甸的,掌心冰凉的冷意连着远岫的筋骨,直直通到他的大脑。
  闪烁着彩光的玉石恍了下远岫的眼睛,将他从愈升愈烈的愤恨当中拉了回来。一柄小剑静静地躺在木盒的底部,小剑上镶嵌的玉石被擦拭地发亮,颗颗夺目。
  远岫拿着玉玺的手无力垂落了下来,另一只手控制不住地去摸了下那柄小剑。
  一滴滴烫热的泪珠滚落在木盒上,檀木质的盒盖仿佛生出了一株株绽放的花骨朵。远岫放下碧玺,拿起那柄躺在盒子里的小剑。
  双手紧紧地捧着它,放在心口的位置。远岫蹲着,头埋入膝盖,小声地哭了起来。
  过往尘封的记忆一幕幕闪现在眼前,高贵的皇子一日沦为囚于冷宫的病秧子,又辗转流落至宫外,活于终日的恐惧当中。
  远岫实在是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他不要…不要再回去…..
  小木子已经在门外站了一个早晨了,他看着紧闭的门扉,始终不敢抬手敲响。直到,大门从内打开。
  “陛下…。。”小木子喊了一声,他盯着远岫的脸色。
  苍白的面色上乌黑的眼圈格外明显,两颊比起昨日微微消瘦了不少,眼皮却是稍稍红肿着鼓起。
  因为低垂着头,所以小木子看不见远岫的神色,只是周身萦绕着的冷厉气息将人推拒到千里之外。
  “准备下,今日上朝。”远岫对小木子说完,便走进了屋内。
  “是。”小木子赶忙低头答道,随即招呼身后的侍从入内。
  “逐扬将军深入敌军腹地,因需要藏匿行军踪迹,所有暂时断了与营地的消息往来。”
  “逐扬将军离去时曾告知手下将领,约莫半月的光景便可返回。”
  “……。”
  远岫听着底下官员呈报上来的军情,心思早已飘散到远处,这些事情,逐扬早已在信中对自己说过了。
  直到听到一位大臣如是说道,“陛下,西塞将士为国征战,实在辛苦。”
  “臣,恳请陛下派丰泽大臣前去抚恤,一来振奋军心,二来也可安抚西塞边境的百姓。”
  远岫眼眸动了动,他缓缓回道,“准——”
  “陛下。你真的要前往西塞吗?”小木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现在远岫看起来心情依旧不佳,但小木子还是上前问道。
  远岫停住手中的墨笔,他是一定要去一趟西塞的。
  当远岫在朝堂上说出前往西塞的人选时,朝中大臣几乎大半都反对的情况下,他依旧坚定要去。
  他要亲口问一问逐扬,是否从始至终都是在欺骗自己,到底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刻喜欢过自己。
  想及此,远岫面皮一紧,他对小木子说道,“是,我要去。”
  “陛下……”小木子劝道。
  远岫将笔放下,看着小木子,开口道,“我都已经想起来了。我是一定要去见一见逐扬的,有些话我必须亲口问他。”
  此话一出,小木子僵在了原地,他想过远岫已经恢复了记忆,此刻听到远岫亲口说出来,小木子避开远岫的目光,并没有再继续劝道。
  远岫身为丰泽帝王实在不宜去往边境西塞,他终是抵不住朝中大臣的劝谏,最终决定隐瞒姓名,借用朝中一位大臣的名号,封为安抚使,藏匿身份前往西塞。
  “你在干什么?”远岫突然出现在小木子身后,吓得他浑身战栗,手中的纸张来不及藏塞起来,远岫眼睛已经定在了上面。
  远岫方才在殿内没见到小木子,便出来走了走,看到他蹲坐在偏间的屋内,手臂轻动,远岫走近几步。
  相隔三米,远岫出声唤他,小木子便僵在了原地。远岫见到他正在写着什么东西,还有心遮住不让自己看,远岫连日来紧崩的神经一痛,二话不说便抢夺了过来。
  第48章 不希望的人
  “这是什么?”远岫将手中的纸张一甩,扔到小木子身上。薄薄的纸片顺着衣袖滑落,轻飘飘地掉在了地面上。
  “你把我每天的日程都告诉逐扬?那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远岫再也忍受不住,他朝小木子吼道。
  远岫有想过逐扬在他身边安插了人,但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自己最信任的人。逐扬,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的呢?
  小木子愣在了原地,他无法解释,也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当他接受逐扬的安排来到远岫身边的时候,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
  这一天…终于来了…..远岫说的是对的,他是逐扬派来专门监视远岫的。
  远岫摔门离去,留在小木子呆站在原地。
  一连几日,远岫都无视小木子的存在,他没有将小木子调离金武殿,也没有对小木子做出任何处罚,仅仅只是不搭理。
  当小木子并不存在,就如同空气一般,视若无睹。
  直到出行前的那一天晚上,远岫对小木子说了一句话,“我走了,宫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小木子听到远岫终于肯和自己说话,眼眶一热,连忙跪下,回道,“是。”
  远岫与宫中御医计划好了一场戏,他半夜卧榻突发疾痛,唤来御医救治,对外称病。丰泽到西塞路程约莫四日左右,远岫定了归期在十五日后,他要快去快回。
  午后,马车行驶到宫外,淅沥地下起小雨来,亮堂堂的天空一下子就暗了。
  初夏之际,断断续续下着的雨带来一阵微凉的风,周遭不再闷热黏腻,远岫靠在马车的厢座上,他呼出一口气,没来由的,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坐在马车当中,远岫遥遥回头看去,宫中殿宇正一点点地远离,直至逐渐在视线里模糊不清。
  出发前,他一直紧张也一直犹豫,好几次打算废掉出宫的旨意,却又生生忍住。
  丰泽去往西塞的路途中会经过梨月,峰钿两座城池,因远岫需得速去速回,便走得最近的山路赶往西塞。
  山路颠簸,车马时常深陷泥泞,林中虫蚊极多,远岫将手缩回衣服里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却也有几个地方被叮了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