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身后的小公子冷笑了两声，“恩推即懦，懦即不威。”
  “什么？”
  “我说你懦弱。”
  苏安没生气，反倒是笑了笑，“我师兄私下里也这么说。
  可师傅说，人都是会变的，我今年九岁，和八岁相比就变了不少，方才那群孩子最大不过八岁……
  嗯，脑袋还没长全，所以才蛮横些，我九岁了，理应多包容他们。”
  “不，有些人是天生的坏种，譬如那个李二狗！让他们顺利长大，只会让小恶人变成大恶人，他们只会作更大的恶。”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他们骗到坑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苏安低着头没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有了一段路后，那小公子似乎后悔了，怯怯道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是嫌我睚眦必报，要把我扔到半路吧？你想扔就扔，我可不怕你！”
  苏安失笑，“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一时思考入了迷。”
  “你的脚腕受伤了，山路崎岖难行，若是再崴上一次脚，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就让我把你背到山上请我师傅诊治吧。”
  “不，”小公子语气坚定，“我日落前必须回家。”
  “你怎么会独自上山呀，小公子？”苏安问道。
  “我……”身后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冷冷的气息打在苏安的脖颈后。
  苏安这才注意到这小公子的体温比寻常人要低很多，贴在苏安后颈是脸颊是冷冷的，搂着苏安的手是冷冷的，连呼气的温度也比常人低些，像是一条蛇。
  “我的父亲中毒了，我听人说长宁山中有一个大坑，坑中有奇草，他亲眼见到一个垂死之人吞食草后变得生龙活虎。所以我……才偷偷爬到长宁山上寻找。”
  “呵”小公子自嘲道“现在想来，应时那人掉落坑底时闻了毒草气味，产生了幻觉。我竟然还傻乎乎地信了，真是可笑。”
  “你对你父亲真孝顺。”苏安听了这话，却本能觉得古怪，这小公子生的白嫩，衣着华丽，应该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么随行没有小厮？
  “你父亲为什么不派人和你一同来山上？这山虽然不算高，可你一个人独行实在危险。”
  “因为……这毒是母亲下的，所以我不受父亲待见，哪里会有小厮？”
  “那让你母亲在解毒不就好了？”小苏安的想法简单的可笑。
  “她去世了，我不明白，父亲明明对我们还不错，可是她为什么要下毒，连带着我也被父亲厌弃？”
  “也许她不是故意下毒的，也许她也没有解药？”苏安感受到身后人情绪的低落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对方。
  “不，她有！她明明有，她对父亲说，解药会在我二十五岁后出现，届时有人会亲自交到我手上。
  她说凭此，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的父亲，才可以留我一条命。
  这是她留给我的底牌。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我不明白，实在不明白，哪个父亲会不爱孩子呢，孩子在父亲面前也要有底牌吗？
  在此之前，父亲对我和母亲都很好的，
  难道那些好都是装出来的？我不信。真正坏的都是那个……”
  谈及此，小公子忽得顿住了，“罢了，我真是傻了，和你说这些干吗？”
  此时到山脚下，苏安放下小公子，叮嘱他道“你的脚腕受伤了，不要一直走路，这路边常有运送货物的马车经过，你拦下后花钱请他们载你一程便好。”
  可眼前人却不走。
  “怎么了？”
  “我没钱雇过路的马车。”小公子低着头局促道，“能向你借一点钱吗？”
  苏安挠了挠头，他也没钱，摸遍全身才摸出块玉佩，那玉佩晶莹剔透，雕工精巧，上面镌刻着一个小字，“江”。
  这是江家给苏安的定亲礼。
  “我只有这个，你先拿去用吧。”
  小公子握紧玉佩，盯着苏安一字一顿道
  “姜三，你今天救了我一命，我会记得，日后我们若再相见，救命之恩，我会还你一次。”
  小公子的声音逐渐远去，苏安脑中的黑云挡住了小公子的背影。
  此后苏安的梦境开始变得混沌。
  黑云散去，一只绿眼黑猫钻进苏安怀里，十分乖顺可爱，苏安伸手抚摸着猫咪的头，可下一刻，苏安怀里的黑猫忽然开始尖叫，发了狂地扑腾起来。
  苏安再低头一看，怀里哪里有猫，那分明是只眼冒绿光，呲着嘴准备咬人的蛇。
  “啊——”
  苏安猛的惊醒。
  他还未睁开眼，便有一只冰凉的手抵在苏安的额头上。
  他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小公子？”
  苏安呢喃着睁开眼，眼前却是新平公主。
  “公主……”
  “大夫，他醒了！”
  一见苏安苏醒，新平公主立刻转身去了屋外。
  看着新平公主离开的背影，苏安心里冒出来一个堪称离奇的猜测。
  梦中的小公子和新平公主像是同一个人。
  但这种猜测毫无依据，
  所以很快就就被苏安推翻了。
  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一个皇宫里的公主，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一个性格好强不服输，一个温柔和善，怎么能是同一个人呢？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睡昏了才有这种离奇的联想。
  新平公主又进来了，身后跟着拿着药箱的大夫。
  大夫为苏安诊脉后垂手答道，“苏侍卫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卧床静养，公主不必担心。”
  新平公主点点头，示意大夫离开。
  “公主，我这是在……”苏安环顾四周，这才反应过来，他竟躺在缙云殿的偏殿，这是在于礼不合，苏安立刻掀起被子先要下床。
  可他却被公主大力摁在床上，一时反抗不得。
  “苏大人是新平的救命恩人，就是住正殿也使得，何况偏殿？若是苏大人执意要走，新平只怕于心不安，夜不能寐。”
  新平公主坐在床边，伸手为苏安掖了掖被角，声音轻柔动听，不经意间问道
  “对了，这次出行，多亏苏大人武艺精湛才能逃出生天，新平着实钦佩，不知苏大人师承何处？”
  第12章 皇帝
  “嗯……他姓姜，名令。”
  新平公主端药的手一顿，“是……滚滚长江东逝水的江吗？”
  苏安摇头，坦诚道
  “不，是生姜的姜。”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新平公主用瓷勺搅弄着碗里的汤药目光落在虚空中一点，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苏安猜不透新平公主的心思，唯一想到的只是这场刺杀太惊险，公主日后要如何防身。
  “公主想学武？”
  听到这句话，新平公主轻轻笑了，她端着桌上药碗递给苏安
  “那自然是好的，若是苏大人的师傅能进宫来教新平……”
  苏安点点头，正想伸手接过药碗，可公主却拿着药碗往后撤了一下。
  “诶呀，瞧我！”新平公主摇头道，“我竟忘了，苏大人的师傅是长居京城吗？”
  “不是，他在北边的……”
  苏安话还没说完，殿门忽然被推开。
  皇帝身边的太监张峰站在门外，掐着嗓子道“公主，皇上召您到勤政殿来。”
  谈话被打断，新平公主眼底有明显的不甘，但她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放下药碗，温柔嘱咐道
  “苏大人，你好好休息，身子还没好，千万不要随意走动，桌上的食盒还有点心，饿了记得吃。”
  张峰目光落在床上的苏安身上，一双老眼闪过精光，但很快低下头。
  他一甩拂尘，弯腰笑道“公主，您还是快些吧，别让皇上等您。”
  新平公主走后，苏安下床喝了药，想要回去休息，可他一起身，忽然晕眩心悸，不得不又坐回桌边。
  他这一觉不知是睡了多久，想来腹中空空难免气血两虚，中气不足。
  苏安的目光落在桌边的食盒上。
  虽然公主平日里的点心形状丑陋，味道古怪，但用料扎实，饱腹是足够的。
  可他打开食盒，里面的点心个个精致异常，完全不像是新平公主平日的水准。
  苏安取出一块放到嘴里，甜而不腻，清香扑鼻，不粘牙也噎人。
  苏安吃了这块点心后，有点不敢再吃了。
  平日里公主做的点心，十块里只有一块味道很好，其他的滋味都一言难尽。
  今日他运气好，一下便吃到了滋味美妙的那块糕点，那其他的糕点只怕……
  可是往日新平公主送的点心，苏安都是全部吃光，公主见到苏安吃完，总是笑的很开心。
  若是今日只吃一块，公主回来……会不会伤心，要不还是再吃一块？
  苏安正想着，缙云殿偏殿的殿门又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