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甜心骷髅      更新:2025-09-08 09:08      字数:3309
  苏安目光往下移,发现画像下竟然已经有人跪在蒲团上。
  那人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
  正是苏安当日见到的那位珠钗环绕,盛妆浓抹,华服锦衣却依旧遮不住脸上憔悴之态的女子。
  “新平见过咸宁姐姐。”
  苏安连忙跟着行礼,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咸宁公主。
  “难为你还记得我母后的祭日。”咸宁公主笑笑,很快扭过头,垂下眸子看着眼前火盆中燃烧的经书发愣。
  等到新平公主将剥好的一碟核桃仁放到先皇后灵前时,咸宁公主脸上才有了些动容。
  “说来我的母后也不过是养了你两月有余,你倒是有心。”
  新平公主抬头望向皇后遗像,缓缓道“先皇后是个好母亲,即使不是她的孩子,能得她照拂一二,也让新平毕生难忘。”
  “那确实。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咸宁公主的脸上浮现出骄傲与眷恋。
  苏安注意到咸宁公主的眼眶似乎闪过泪意,可她高高仰起脸,偏不让眼泪掉下来。
  “想当年,是母后拖着病体用命为我拼得一个安稳未来。
  还记得那年是突厥使者进京求亲,明明她只要同意我嫁到突厥和亲,父皇便会为重病的母后请太医诊治。
  可她偏不。她甚至作为皇后在宴席忽然出现,亲口羞辱突厥使者,甚至立下毒誓,若是我成了和亲公主,她便日日诅咒突厥的大王病死。
  突厥使者不敢再说话,父皇也冷了脸。
  再后来,不知怎的,路家向陛下提亲,我便有了这门亲事。
  她笑着告诉我,“有了这门亲事,又有母亲亲自添妆,即使她日后不在我身边,我的余生也一定会平安顺遂。”
  咸宁公主的眼底带着些委屈,她似乎在冲着新平公主说话,又似乎是在冲着画中的先皇后说话”可不知怎的,我就落得这样境地。”
  她指着自己这一身珠翠,“母后留给我的,也只有这些了。”
  苏安又听糊涂了,姚弘光不是说,咸宁公主的嫁妆有许多吗?先皇后不是把毕生积蓄都留给唯一的女儿咸宁公主了?她这么会只有一身珠翠?
  此时颐和殿的殿门又被推开,张峰揣着拂尘走了进来,他微微弯腰笑道
  “公主,路老夫人已经差人催您好几遍了,问您什么时候回路府?”
  咸宁公主嘴角扯出个嘲讽的笑
  “路查南怎么不让那胡姬料理路府?”
  张峰脸色一件僵,但很快清清嗓子道
  “皇上的意思是,先皇后丧期已过,您不适宜留在宫中。路府是路将军的心之所系,您作为路家的儿媳,理应操持好路家一切,路将军才好为桓朝驱退突厥,他日路将军凯旋归来,您不也面上有光?”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胡姬,您是桓朝的公主,理应有容人之量,就别胡闹了。”
  咸宁公主忽然笑了,笑声愈来愈大,在空空荡荡的颐和殿中回响,她在笑的最激烈的时候戛然而止。
  咸宁公主深吸一口气,似乎认命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便会离宫回到路府。”
  张峰这才小碎步后退离开颐和殿。
  苏安想起姚弘光曾经说过,路查南在西北爱上了一个胡姬,甚至要把她抬为平妻。
  他忍不住小声道,“既然那路……背信弃义,公主就不能和离吗?”
  “我不甘心!”咸宁公主甚至没注意发声者是谁,立刻下意识喊出声来。
  “我的母亲拼了性命为我换得的婚事,我怎么能和离?
  路府上上下下都是由我亲自操持,和离了,不正顺了路查南和那胡姬的意?”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后悔!”咸宁公主咬牙切齿道。
  苏安跟着新平公主出来颐和殿后,一路都没说话。
  他一直在想咸宁公主那些矛盾的话。
  为什么公主嫁妆明明很丰厚,咸宁公主却说自己只剩这一身珠翠。
  那些嫁妆去了哪?
  没等苏安想明白,第二日清晨,京城门口出了件不得了的事。
  “不好了,咸宁公主昨日深夜出了宫,没有回路府,现在站在京城门口要跳下去呢!”
  公主要自杀,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宫,也传到苏安耳朵里。
  新平公主没办法出宫,一时坐立难安。
  “苏安,你现在立刻出宫去看看当前城门口的情势,最好是……”
  “能救下来咸宁公主,也算对先皇后有个交代。”
  但新平公主很快摇了摇头,“我真是昏了头,咸宁生性固执要强,你这呆子,怎么能劝得动她?”
  苏安依旧应声出了宫。
  但不只是新平公主,连苏安自己也觉不相信自己能劝得了咸宁公主,他既不是公主的血亲,又不是公主的挚友,已经铁了心寻死的咸宁公主又怎么会听他的话呢?
  当苏安赶到城门口时,发现众人乌泱泱地站在一起看热闹,只有咸宁公主脚下袒露出一片空地——生怕公主纵身一跃,砸到自己。
  苏安望向城门下的人群。
  人群中不仅有作为监门小吏的江泓石,还有路府的路老夫人。
  老夫人装模作样地抹眼泪,冲着城口上的单薄身影抬头道
  “公主,路家不能没有你。”
  苏安忽然明白,为什么公主的嫁妆消失了。
  “你们谁敢上来,我立刻从这里跳下去。”咸宁公主冷冷道。
  第23章 劝人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密布。
  这种天气下,人的心情只会更压抑。
  苏安城门下抬头望向城墙上的咸宁公主,又看向城墙下的路老夫人。
  咸宁公主年纪还不满三十,可是脸上皮肉走势直往下掉。
  反观路老夫人保养得当,即使六十多岁的人看着却像是五十出头,她右手手里捻着念珠,左手被婢女搀扶着。
  苏安很奇怪,路老夫人虽然流泪是假,但她脸上确实能看出几分急切。
  那种急切,苏安在自己师兄身上也见到过。
  长宁山上师傅养了一头货的驴,从清晨开始拉磨,一直拉到深夜,日日无休。
  这驴性子温顺,吃的草也少,可不知哪一天它忽然发了狂,冲着墙就要撞上去。
  师兄看着那头累的发狂,想要寻死的驴时,就是这种急切的眼神。
  这驴死了,从哪找一头能吃苦,草料又吃的少的驴来?
  可那是驴,路老夫人为什么看向自己儿媳的眼光同师兄看驴的眼光一样呢?
  苏安不明白,但他心里对这个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却极度反感。
  江泓石拉住苏安的手,他似乎昨夜一夜没睡,眼下青黑一片,眼白转动时还带着红血丝
  “不要去。”
  苏安疑惑地看着江泓石。
  “为什么?”
  “你劝不动她的。她是铁了心要死。你去了反而惹上一身骚,不值得。”
  苏安奇怪道”“你怎么知道咸宁公主是铁了心要死?”
  江泓石长长叹了一口气
  “路府自从路查南的父亲路英去世后,便开始走下坡路,除了路查南勉强能看以外,其他路氏子弟都极不成器。
  像是路查南的表弟,路直行,每日伙同路氏旁支、还有京城其他纨绔子弟聚众喝酒赌钱,
  路氏的庄子、商铺经营不善,连年亏损。
  路氏是比江氏还要大的家族,收入少了,可是开销却是一点也没减。整个路府入不敷出。”
  苏安不禁疑惑道,“那路府是如何活下来的?前年路老太太六十大寿,我记得阵仗极大,邀请了许多人,什么侯爷、北宁太妃,还有……很多达官显宦。”
  苏母当时收了请柬去了一次,回来足足在苏安唠叨了两三天。
  苏安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所以路府用的是……”
  江泓石点点头,“不错,公主嫁入路府后半年还没有管家,但半年后先皇后去世,路查南去了西北当官,路老夫人便把管家大权给了咸宁公主,美其名曰看重公主,把路家的家底都交到了公主手上。”
  可大家族中的管家夫人是最吃力不讨好的。
  江泓石出身大族,对这些事情也略知一二。
  “每日寅正(凌晨4点)起床梳妆,到议事厅听媳妇婆子们回话,理事毕后又要伺候陆老夫人用膳后才能回屋扒拉几口冷饭。
  再去处理路府各种往来的人情世故,发放月钱,午时伺候路老夫人用午膳,若是下午老夫人想看戏,摆戏台子,忙的又是管家夫人……晚上再向老夫人回禀府中诸事,这才能勉强歇下。逢年过节,比平日里还要忙百倍。
  而咸宁公主年轻又要强,什么事都不落于人下,为了填补账面上的窟窿,便要自己贴钱。”
  “甚至前几年,她为操持路府诸事,年后还小产过一次,病倒后府中便开始有了闲言碎语。
  咸宁公主本性要强,身子没修养好便挣扎着像无事人一样强撑着管家,以至于旧病复发,太医说公主连年操劳,伤了根本,日后再难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