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温水煮茶      更新:2025-09-08 09:17      字数:3766
  铛铛
  山顶传来几声钟响,厚重而悠长,江闻汀跌跌撞撞站起来,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她所求不多,承担心爱之人身上背负的苦难,愿对方不再受病痛折磨。
  江闻汀再一次弯下膝盖,跪在那坚硬的石板阶梯上,磨破的双膝已经感觉不到疼,再一次叩首,再一次艰难起身,完成那最后的跪拜,1080个台阶,她一阶不差走完。
  山风裹挟着暴雨,打在殿顶的瓦片上,噼里啪啦,祭拜的游客挤在屋檐下躲雨,江闻汀径直走向大殿,佛光普照之下的香炉里积着厚厚的灰,她点燃三柱清香,踮起脚将其插进香炉最旺的火苗里,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供桌上的长明灯晃了下,灯芯冒出火星,她抬头,看见佛垂着眼眸,鎏金的衣褶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佛渡有缘人,江闻汀在心里默念完,起身时,与续香大师视线撞上,她礼貌颔首。
  大师行礼回应了一下,露出慈祥的笑容,不悲不喜的眼眸,像是能穿透面容,看穿人的心底。
  施主请回吧,□□人,也得看缘分深浅,您所求之事太重了。
  江闻汀闻言,愣了好几秒,眼泪哗啦掉下来:大师,求您,给我指一条明路吧!
  大师将三炷清香插入香炉,深深叹口气:一切有法,如梦幻泡影,前世的债,今生要还,前世的缘,来生再续,施主什么时候看清了,落在您爱人身上的劫,才会有解。
  含糊其辞地回答,江闻汀听不太懂,眼泪决堤,最后她声音颤抖着问出那个最直白的问题:什么叫来生再续?她会死吗?
  大师无奈摇头,再次叹息:不生不灭,不垢不净,若心在这里,哪里都是归处。
  江闻汀从寺庙出来的时候,暴雨已经结束了,台阶上积成小水洼,映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像一块蒙着尘的镜子,看不清希望,江闻汀双膝受损,艰难地踩在那面镜子上,走一步踉跄一下,司机见状上前搀扶,她倔强拒绝。
  一切有法,什么是法?明明是她的妻子犯的错,凭什么所有苦难都要她来承担?前世的债,今生还,那为什么就不能在还债的同时分一点点的缘分给她?什么机会都不给,要她如何看得清,如何放得下?
  她站在山顶,风吹得电线杆呜呜作响,像低声地泣诉,江闻汀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下山。
  不接受!她不接受这样的归处,她要易兰活着,无灾无病地活着!
  已经撑到极限的身子,不知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下来那1080个台阶的,手机信号恢复,未接来电塞满屏幕,江闻汀回拨了一个过去,接通电话的瞬间就听到北野的抽泣声,江闻汀悬着的心扑通一下,空气仿佛静止。
  这时,电话那端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江闻汀,你怎么样?快回来没?沈京澜声线稳定,理性地询问着情况。
  江闻汀处在极度眩晕状态下,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喉咙滚了好几下,终于发出干涩而沙哑的声音:澜姐。
  易兰送去抢救室了,你尽快往回走吧。
  第64章 第64章
  江闻汀赶到的时候, 易兰已经从抢救室里推出来了,不是脱离危险,而是短暂性恢复生命体征, 人还昏迷着,江闻汀见到转运床的那一瞬间, 膝盖一软, 跪在了过道里。
  江江。北野将人搀起来, 哽咽着安慰:易兰还活着,她还活着。
  还活着
  江闻汀意识迷迷糊糊听到这三个字,硬撑着抬起视线, 转运床在医护人员的推动下徐徐前行, 她在北野的搀扶下艰难跟随, 身体撑到极限后,思维总是比平时慢一些,不知不觉就到了病房。
  医生跟沈京澜交代着注意事项, 江闻汀一句也听不清, 只看到两个人张张合合的唇瓣。
  江江,易兰已经脱离危险了, 你也休息会。北野想要把人往隔壁空床上扶。
  江闻汀摇摇头, 本能往易兰床边走,北野没办法, 与沈京澜对视一眼, 最后让她坐到了陪护椅上。
  易兰脸上罩着氧气面罩,边缘溢出的气流凝结成水汽, 江闻汀握住对方没打吊瓶的那只手, 冰凉的指尖泛着冷意,她将她的手捧起来, 贴在自己唇上亲吻。
  对方沉睡着,给不了她一丝一毫的回应。
  江闻汀吻着吻着,突然就笑了。
  宝宝,我回来了,她一边笑一边说,笑得眼泪花直流,狗屁玄学,都是骗人的,我不信它!
  旁边北野和沈京澜闻言,愣了一下,看向彼此,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江闻汀痴迷于求神问佛,劝都劝不住,此刻突然一下回到最初的状态,是因为寒茵寺1080个台阶跪下来,易兰的病还是没好吗?
  两人面面相觑后,沈京澜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只一个坚定的眼神。
  江闻汀微微仰起头,看了对方一眼,迟钝的思维缓了几秒后,冷静道:我要带易兰回云城。
  回云城?沈京澜惊讶了下,随后解释,她现在的身体
  话未说完就被江闻汀执拗打断:她想回家,我要带她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医院住着不舒服。
  沈京澜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隐藏在对方平静面孔下的汹涌澎湃。
  江闻汀,她尝试安慰,张口却说不出来一句合适的话。
  江闻汀唇角挤出一抹虚弱的弧度,微红的桃花眸晕染出浅浅的笑意,她说,澜姐,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抱着必死决心的放弃,沈京澜不敢想,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时的绝望,旁边北野早已泪流满面,她哽咽着俯下身,将对方揽入怀抱:江江,不许说胡话,我不许你说胡话!
  江闻汀身上全是雨水与汗水混合蒸发后的腥咸味道,算不上好闻,衣服布料之下强撑得身子摇摇欲坠。
  北野,我真的好累,她重复,不停地重复,我想休息一下,不想再爬来爬去的了,你看我的膝盖都跪破了,好疼,好疼好疼
  她的声音极度平静,北野却抱着好友,哭得身子轻颤。
  江闻汀说着说着开始打盹,眼皮都抬不起来的那种,她强撑着力气将自己的身体从对方怀里抽离,好困啊,北野,我眯个五分钟,你等下记得叫我一下。
  说完,两只手臂往病床边缘一蜷,脑袋枕上去,浅浅眯了过去。
  江江
  北野想叫醒她,沈京澜将人拉回来,眼神示意了一下。
  睡梦中,江闻汀散去了周身疲惫,一路躲藏着跟在那对熟悉的情侣身后,见两人从月光下的账外拉扯到昏暗油灯下的坦诚相见,她看着她们热情的拥抱,看着她们缠绵享受时,心跳会不自觉加快。
  姐姐,这样可以吗?这样呢?
  唔
  指尖拨动着琴弦,破碎的声音回响在军帐里,床榻之上的布料泛起褶皱,粉色是此时唯一的颜色,被称为姐姐的那位则完完全全陷入对方跳跃的节奏里。
  姐姐,喜欢阿汀吗?
  阿汀?
  熟悉的称呼让江闻汀整个人僵了一下,她伸长脑袋,往两人脸上扫去,明明近在咫尺的五官,此时像是打了马赛克,模糊的让人辨不清长相。
  阿汀
  女人似是有所察觉,小幅度揉了下身侧之人的发顶。
  嗯?对方稍稍挺了下,鼻音发出上扬的单音节。
  女人呼吸不是很稳:我总觉得嗯好像有人有人在看我们
  她稍稍仰头,感受了两秒,没有,没有人看我们,是姐姐你太紧张了
  说完,又将脑袋压下去
  女人意识昏昏沉沉之时,想着自己常年征战沙场,过于警惕也是有可能的,下一秒,被完全掌控的感觉将她整个人淹没,有什么东西似在缓缓流动着。
  后者则用自己的方式将其接住,细细品尝着,如同品尝什么山珍海味,品尝过还不算,还要缓慢爬起来,亲自喂给她。
  姐姐,你尝一下,好甜!
  江闻汀:!!!
  这是她见过两人距离最近,颜色最深的一次,她浑身一个激灵,两腿一蹬,从梦中醒了过来,还未缓过神,就感受到发顶有柔软在动。
  易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的,脱力的指尖嵌进她的发丝里,轻轻揉动着,阿汀,她的阿汀,不,是她的江闻汀,她回来了
  江闻汀好几秒才从梦境中走出来,此时看着眼前人深一口浅一口的呼吸,喉间酸涩再一次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