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岁岁明美      更新:2025-09-08 09:20      字数:3389
  老梅树下,姜墨兰望着父亲生前最爱的白梅出神。细雨悄悄走近,刚要开口,却见她从怀中取出枚玉雕的梅扣,轻轻系在自己腕间。
  "这是......"
  "我刻了三个月。"姜墨兰声音很轻,"往后不必再藏那些信了。"
  细雨低头,见玉梅扣内侧刻着两个小字——"归处"。
  月光如水,照见两只交握的手,一只有薄茧,一只有疤痕,却紧紧扣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平反诏书是在一个闷热的黄昏送到的。
  姜墨兰正在后院晾晒药材,忽听前堂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放下药筛,推动轮椅转到廊下,正看见一名驿差翻身下马,高声道:"姜毅将军平反诏书到——"
  那声音像一道惊雷,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细雨从药房奔出,手里还攥着捣药杵,铜铃铛随着动作清脆作响。她一眼看见姜墨兰苍白的脸色,连忙上前扶住轮椅:"阿姐?"
  驿差已展开黄绢,朗声宣读:"......查姜毅护驾有功,反遭构陷,今昭雪其冤......"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姜墨兰心上。十年了,父亲终于不再是戴罪之身,而她......她的腿,她这些年受的苦,竟全因一场阴谋。
  细雨的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温暖的触感将她拉回现实。
  "姜姑娘,"驿差恭敬地递上诏书,"三殿下特意嘱咐,请您过目。"
  姜墨兰接过,指尖触到细腻的绢帛,上面朱批赫然:"姜毅追封忠勇侯,其女墨兰赐黄金百两,田宅一处......"
  她忽然觉得荒谬——一条腿,十年颠沛,换来的就是这些?
  "阿姐......"细雨担忧地望着她。
  姜墨兰深吸一口气,将诏书折好:"多谢大人。"
  驿差走后,医坊上下喜气洋洋。柳大夫张罗着要祭祖,柳夫人抹着眼泪准备香烛。只有细雨注意到姜墨兰独自转着轮椅去了后院的老梅树下。
  "阿姐。"她轻唤一声,蹲下身来,"难受就哭出来。"
  姜墨兰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腿残端:"我在想,父亲若在天有灵,是欣慰多,还是遗憾多?"
  细雨握住她的手:"姜伯伯一定骄傲极了。"她指向院中新栽的药苗,"你看,当年他救下的三皇子,如今反过来救了咱们。这世上的因果,从来都是圆的。"
  第 12 章
  姜墨兰望着细雨明亮的眼睛,胸口那股郁气忽然散了些。
  夜色渐深,医馆终于安静下来。姜墨兰在账房整理药材清单,细雨则在前堂誊抄今日的诊案。烛火摇曳间,谁也没注意到墙头翻过的黑影。
  直到刺鼻的煤油味弥漫开来。
  "走水了!"
  街坊的惊呼划破夜空。姜墨兰抬头,只见前堂窗外红光骤起,浓烟滚滚。她心头一紧——细雨还在那里!
  轮椅急速碾过青砖地面,刚到廊下,就见细雨抱着药典从浓烟中冲出,脸上沾满黑灰。
  "药柜!"她呛咳着指向火场,"小满的腿撑模型还在里面!"
  那是他们花了三个月心血制成的样品,准备明日送往工部。姜墨兰不假思索地抓过一块湿布捂住口鼻,推动轮椅就往火场冲。
  "阿姐!"细雨想拦,却被热浪逼退。
  火舌已经舔上药柜。姜墨兰左腿残端撞到翻倒的桌角,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还是伸手够到了柜顶的木盒。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根燃烧的房梁轰然砸下——
  "小心!"
  一股大力将她连人带轮椅扑开。姜墨兰重重摔在地上,木盒脱手飞出,被细雨一把接住。
  "你疯了?!"细雨声音发抖,手忙脚乱地检查她是否受伤,"那破模型哪有你重要!"
  姜墨兰想说些什么,左腿却传来撕裂般的痛。低头一看,残肢包裹处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
  街坊们提着水桶赶来救火,混乱中,细雨咬牙背起姜墨兰,在柳大夫的帮助下转移到后院厢房。
  "伤口崩裂了。"柳大夫剪开染血的布料,倒吸一口冷气,"旧伤粘连的筋肉全扯开了,得立刻施针止血。"
  细雨已经取出银针,手却抖得厉害。姜墨兰虚弱地握住她手腕:"别怕。"
  "我才没怕!"细雨嘴硬,眼泪却砸在姜墨兰手背上,"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你逞强......"
  针尖刺入伤处的瞬间,姜墨兰咬破了嘴唇。细雨一边落针一边哭,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却不敢抬手擦。
  三更时分,血终于止住。柳大夫去煎药,留下细雨守着昏睡的姜墨兰。烛光下,她凝视那张苍白的脸,想起火场中的惊魂一刻,心脏仍揪作一团。
  "傻子......"她轻轻抚平姜墨兰紧蹙的眉头,俯身在那伤痕累累的指尖印下一吻,"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窗外,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窗棂上。细雨取下绑在鸽腿上的纸条,是三皇子的字迹:"赵家与山匪往来密信已获,今夜子时收网,勿忧。"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天蒙蒙亮时,姜墨兰发起高热。昏沉中,她仿佛回到十岁那年的雪夜,父亲坠崖前最后一眼,细雨发间的腊梅香,还有那些年藏在药方笔记里的心事......
  "细雨......"她无意识地呢喃。
  "我在这儿。"细雨立刻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阿姐,我永远在这儿。"
  晨光透过窗纱,照见两人交握的手,一只有薄茧,一只有疤痕,却紧紧相扣,仿佛再没有什么能将其分开。
  赵家倒台后的第七日,三皇子的马车停在了"梅雨医坊"门前。
  姜墨兰的腿伤还未痊愈,正坐在后院藤椅上晒药。细雨蹲在一旁碾药粉,铜铃铛随动作轻响,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阿姐,孙太医的信上怎么说?"
  姜墨兰将信笺折好:"他说我的腿伤虽年久,但筋肉未完全坏死,若以药蒸辅以金针,或可减轻疼痛。"
  "那我们去京城?"细雨眼睛亮起来。
  "我不确定。"姜墨兰望向自己的左腿,"十年旧伤,何必再折腾。"
  细雨放下药碾,突然握住她的手:"可我想试试。"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姜墨兰残肢上的疤痕,"我不想再看你半夜疼醒......"
  话音未落,前院传来一阵骚动。小满兴奋的声音传来:"殿下!柳师父在后院!"
  姜墨兰一怔,细雨已经跳起来去迎。片刻后,三皇子陈景瑜一身月白常服转进后院,身后跟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姜姑娘,别来无恙。"三皇子微笑,"这位是太医院孙太医,专治筋骨旧伤。"
  孙太医不待引见,已蹲下身检查姜墨兰的伤处:"肌肉粘连严重,但气血未绝。"他抬头看向细雨,"听闻柳姑娘擅针法?"
  细雨点头:"家传的'透天凉'与'烧山火'。"
  "妙极!"孙太医拍掌,"若以我的药蒸配合你的针法,姜姑娘这伤,至少有五成把握缓解疼痛。"
  三皇子适时开口:"京城已备好宅院,孙太医的医馆也收拾妥当了。"他看向姜墨兰,"姜姑娘,令尊的案子还有最后几道程序,需你亲自到场。"
  细雨紧张地看向姜墨兰。阳光透过梅树枝叶,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良久,她轻轻点头:"好。"
  ·
  进京那日,全镇的人都来送行。
  柳大夫将祖传的《金针秘要》塞给细雨:"别丢柳家的脸。"柳夫人则抹着泪给姜墨兰系上护膝:"京城风大,仔细腿疼。"
  小满已被接到太医院学艺,特意托人送来个绣着梅枝的暖膝套:"两位师父一定要好好的。"
  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时,细雨突然握住姜墨兰的手:"阿姐怕吗?"
  姜墨兰望着窗外渐远的青山:"有你陪着,不怕。"
  ·
  京城比想象中更喧嚣,也更危险。
  三皇子安排的宅子在城西,离太医署不远。院中有株老梅,恰似家乡那棵。孙太医当日就来诊脉,定下治疗方案——每日药蒸两个时辰,辅以金针通络。
  第一天的治疗就让姜墨兰疼得昏过去三次。
  细雨红着眼眶给她喂参汤,孙太医却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姜姑娘忍过这七日,必有转机。"
  夜里,姜墨兰发起高热。昏沉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听见细雨带着哭腔的哼唱——是小时候她哄细雨睡觉的童谣。
  ·
  入宫觐见那日,变故突生。
  太后在御花园设宴,特意要见"能隔衣施针的女医"。细雨穿着柳夫人新做的藕荷色衫子,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恭敬地行礼。
  "女子行医,到底有伤风化。"席间一位白须太医突然发难,"太后娘娘,老臣以为......"
  话音未落,太后突然面色煞白,向后栽倒!
  "心痹发作!"孙太医惊呼。
  细雨不待召唤,已冲上前去。她从袖中取出金针,隔着太后华贵的宫装,准确刺入心俞、厥阴俞等穴。针尾轻颤间,太后长舒一口气,缓缓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