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岁岁明美      更新:2025-09-08 09:20      字数:3404
  "快打开看看!"周娘子催促道,"我们连夜赶制的!"
  温玉棠解开红布,里面是两套一模一样的嫁衣,绯红的绸缎上绣着并蒂莲纹,针脚细密整齐。她的指尖抚过那些纹路,突然听见身后竹杖点地的声响。
  沈知澜今日难得穿了件浅色衣衫,发间的红豆簪子衬得她眉目如画。她走到温玉棠身旁,接过另一件嫁衣,轻声道:"很衬你。"
  "沈大夫,"王裁缝搓着手,"您看这婚事......"
  "三日后。"沈知澜看向温玉棠,"好吗?"
  温玉棠耳尖通红,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
  婚礼那日,没有花轿迎亲,没有拜堂成礼。
  天刚蒙蒙亮,温玉棠就醒了。她穿上那件红嫁衣,对镜描眉点唇,镜中人眉眼如初,却又仿佛脱胎换骨。推开门时,沈知澜已经等在院中——同样的嫁衣,同样的红豆簪,只是腰间多挂了个褪色的旧香囊。
  "走吧。"沈知澜向她伸出手。
  两人并肩走过晨雾弥漫的街道,来到温府旧址。昔日的荒园如今药草葱茏,那株移栽的海棠树下,摆着张简陋的供桌,上面放着圣旨、沈父的牌位和温玉棠从井中挖出的陶罐。
  沈知澜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父亲,女儿带媳妇来看您了。"
  温玉棠的眼泪倏地落下。她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起身时,沈知澜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痕:"不哭了。"
  阳光穿透晨雾,照在那棵海棠树上。沈知澜突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包:"给你的。"
  布包里是两粒莲子,已经冒出嫩绿的芽尖。
  "并蒂莲。"沈知澜指向院中的小池塘,"种在那里,好不好?"
  温玉棠接过莲子,两人的手在布包上轻轻相触。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躲在温府角落看书的孤僻少女,和总是追着她送点心的自己。原来缘分早就像这莲子的芽,悄悄生长了十年。
  "好。"她轻声应道。
  ·
  三年后的春分,济世堂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牵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温玉棠正在碾药,抬头时,那姑娘突然跪下:"温大夫,求您收留我们姐弟......"
  原来她是被平反的刘将军之女,按旧律本该充入教坊,因新律得免。如今带着幼弟千里投亲,却寻不到人。
  沈知澜从里屋出来,竹杖点在青石板上,一声轻响。那孩子突然挣脱姐姐的手,跑到沈知澜面前,小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竹杖:"疼吗?"
  沈知澜怔了怔,蹲下身与他平视:"不疼了。"
  温玉棠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自己站在医馆门前时,沈知澜说的那句"进来"。
  "留下吧。"她听见自己说,"后院还有间厢房。"
  那姑娘喜极而泣,拉着弟弟就要磕头。沈知澜用竹杖轻轻拦住:"济世堂的规矩——"
  "不跪天地,不跪权贵,"温玉棠接话,嘴角含笑,"只跪医道仁心。"
  ·
  又一年海棠花开时,池塘里的并蒂莲开了第一朵花。
  温玉棠坐在莲池边,看着沈知澜教那孩子辨认草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吹落几片花瓣,恰好落在她摊开的医书上——那是沈知澜新编的《女科要略》,扉页上题着"沈知澜、温玉棠合撰"。
  "师娘!"孩子举着株草药跑来,"师父说这是当归,是不是?"
  温玉棠接过草药,轻轻点头:"是当归。"
  她抬头,与走来的沈知澜四目相对。无需言语,她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温柔——像那株并蒂莲,根系相连,花开两朵,同承雨露,共经风霜。
  春风拂过满园药香,吹向更远的远方。
  立夏刚过,济世堂后院的海棠树已结了青果,沉甸甸地压着枝头。
  温玉棠坐在药圃边的石凳上,正教刘家姐弟辨认新采的草药。小姑娘刘蘅学得快,捧着药册子看得认真,而她弟弟阿满则蹲在一旁,小手捏着片薄荷叶嗅个不停。
  "师娘,这味药苦不苦?"阿满仰着脸问。
  第 30 章
  温玉棠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苦,但能治病。"
  正说着,前院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沈知澜拎着药箱从外面回来,额上还带着薄汗。阿满立刻跑过去,熟门熟路地帮她接过药箱。
  "西街李家的孩子退热了?"温玉棠起身,顺手递过晾好的菊花茶。
  沈知澜点头,抿了口茶才道:"暑热症,用了你上次调的藿香丸。"她目光扫过药册,又添了句,"刘蘅认药比上回快。"
  刘蘅红了脸,低头绞着衣角。温玉棠瞧在眼里,忽然想起自己刚学医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又怯又盼地望着沈知澜。
  "师父,"刘蘅突然鼓起勇气,"我能跟您学针灸吗?"
  院中静了一瞬。沈知澜放下茶盏,目光从刘蘅紧张的脸移到她布满老茧的手上——那是双做过粗活的手,却修长有力。
  "明天卯时,背完《针经》来找我。"
  刘蘅的眼圈霎时红了,拉着弟弟就要跪下,却被温玉棠拦住:"济世堂的规矩忘了?"
  "不跪天地,不跪权贵,"阿满抢着说,"只跪医道仁心!"
  沈知澜唇角微扬,转身往药房走。温玉棠跟上去,见她从柜底取出个木匣——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根银针,针尾刻着细小的海棠花纹。
  "你的第一套针?"温玉棠轻声问。
  "嗯。"沈知澜用软布擦拭针尖,"明日给她。"
  温玉棠忽然想起多年前,沈知澜送她的那套刻着海棠纹的银针。原来轮回辗转,这份心意一直都在延续。
  ·
  入夜后,温玉棠在灯下整理新收的药材。
  沈知澜坐在对面批改刘蘅的《针经》笔记,朱砂笔在纸上勾画,偶尔抬头看一眼忙碌的温玉棠。烛火将她的侧脸镀上暖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知澜。"温玉棠突然唤她。
  "嗯?"
  "今日县衙来人,说朝廷新颁了女医考校令。"她放下药碾,"我想让刘蘅去试试。"
  沈知澜笔尖一顿:"她才学半年。"
  "可天分难得。"温玉棠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就像当年某人收留个连柴胡都认不全的笨徒弟。"
  沈知澜放下笔,握住肩上那只手。这些年温玉棠的指尖不再细嫩,却多了稳重的力量。
  "你从来不是笨徒弟。"
  温玉棠低头,下巴蹭过她的发顶:"那刘蘅......"
  "再练三个月。"沈知澜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亲自教。"
  窗外月光如水,池塘里的并蒂莲在夜风中轻摇。温玉棠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香囊:"给你新做的,换了安神的方子。"
  沈知澜接过,指腹抚过上面歪歪扭扭的海棠绣纹——比十年前那个精致多了,却依然带着温玉棠特有的笨拙。
  "睡吧。"她将香囊系在腰间,"明日还要出诊。"
  ·
  三个月后的医考放榜日,整个县城都轰动了。
  刘蘅举着朱砂批红的榜书跑回济世堂时,街坊们全挤在门口道喜。十六岁的姑娘成了本朝第一批有官凭的女医,榜上墨迹未干就有人来请她去坐堂。
  "师父!"她扑通跪在院中青石板上,"我、我忘规矩了......"
  沈知澜破天荒没责备,只是递过一套银针:"济世堂出去的,别丢人。"
  温玉棠红着眼眶把刘蘅拉起来,替她整好衣襟:"记住,女子行医比男子更难。有人刁难就回来,这儿永远有你一口饭吃。"
  阿满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举着根糖葫芦往姐姐手里塞:"姐!给你留的!"
  众人哄笑中,沈知澜悄悄退到廊下。温玉棠跟过来,发现她正望着池塘里的并蒂莲出神。
  "想什么呢?"
  沈知澜摇头,却从袖中取出封信:"刘将军府来的,要接他们回京。"
  温玉棠笑容僵在脸上:"什么时候?"
  "三日后。"
  暮色渐沉,两人并肩站在廊下,看着院中嬉闹的姐弟。十年前那个雨夜蜷缩在医馆门前的影子,与如今朝气蓬勃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我们......"温玉棠嗓子发紧,"能留他们吗?"
  沈知澜转身往药房走:"煎药去。"
  温玉棠知道,这是允她去想办法的意思。她小跑着跟上,在药香弥漫的屋里,从背后抱住沈知澜的腰:"我有主意了。"
  "嗯?"
  "咱们收阿满当徒弟!"她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肯定舍不得走。"
  沈知澜碾药的手停了停:"......随你。"
  温玉棠笑着亲了亲她耳尖,换来一声无奈的"胡闹"。但当她蹦跳着去前院宣布这个消息时,分明看见沈知澜唇角扬了扬。
  ·
  立冬那天,济世堂挂了新匾。
  "济世堂女医馆"五个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刘蘅穿着新裁的藕荷色衫子,在专设的女诊室里接诊了第一位病人。阿满则跟在沈知澜身后,一本正经地学着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