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拿起咖啡，挡住了自己略显僵硬的表情，他不太习惯普通的关心和感叹，他身边没有太多“正常”的人，因此也不存在着他们对自己完成这些工作的感叹，多数时候每个人都有着更加复杂苦难的工作，实在不会对他的日常工作有这样的感叹。
  “这没什么。”提姆于是回答道。
  艾斯拉放松了下来，她靠着沙发背，随口道：“不过你弟弟真是让人吃惊。”艾斯拉像是在夸赞邻居家弟弟一样开口道：“博学多闻，之前还上了热趋。”
  提姆的嘴角抽了抽，知道艾斯拉说的是达米安，但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达米安还是觉得很尴尬，毕竟那小子在大多数人眼里是让大人省心的天才少年。他“嗯”了一声，然后说：“达米安啊……他母亲教了他很多。”
  达米安韦恩的母亲是个谜，艾斯拉的眼皮一跳，连忙道：“应该是很优秀的女性……对了，关于布莱克教授。”艾斯拉立刻转移话题：“她上个学期末的时候留下了一些材料，她说自己可能会长期出差，所以把保险柜的钥匙暂时交给了我。”
  多数时候导师办公室里柜子的钥匙都是交给硕博学生的，但布莱克当时并没有其他的学生，因此交给了艾斯拉，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恍惚间艾斯拉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提姆的眼睛亮了一下：“她说是很重要的材料吗？”
  “那倒不是，应该是教学上的资料。”艾斯拉摇了摇头，“布莱克教授说是存档，学校如果要的话让我交给学校。”
  交给学校……提姆沉思。
  他看上去对这事有了什么想法，最终说道：“那等佐伊去学校了或许你可以交给她？”
  毕竟佐伊格兰德是布莱克的继任，办公室里那些材料本来也会进行一遍筛选。
  这把钥匙本来就是烫手的山芋，艾斯拉一直怀疑布莱克教授是不是因为贪科研基金被抓走了，她之前试图把这钥匙给贝丝小姐，但贝丝小姐说学院在找到继任的教授之前他们作为管理员没有资格去处理教师的柜子。
  艾斯拉点了点头：“我会联系格兰德小姐。”
  还没有等提姆继续说些什么，一阵轰隆声伴随着尖叫声，这家位于二层的咖啡厅被爆炸弄得一团糟，提姆下意识掀开桌子来阻挡碎屑和冲击，一把抓住了艾斯拉，躲在了桌子的后面。艾斯拉的表情处于震惊当中，等到提姆确认爆炸只有一次以后他连忙拉着艾斯拉起身。被吓得心脏一顿的艾斯拉此时双腿都是软的，她不幸滑落在地上，而后试图起身，她的手腕还在提姆的手里，可浑身的力气就像是散了一样，周遭的人群一片混乱，没有始作俑者的出现，但客人们和服务员们尖叫着挤在了门口，窄小的门不足以让他们快速通过，被爆炸波及的伤者又一次遭受了踩踏，艾斯拉觉得自己的大脑开始尖锐地疼。
  “艾斯拉！”提姆眼见着艾斯拉的表情变的木讷，他着急地喊道。
  艾斯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远处受伤的人们，她侧着头，正准备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提姆打横抱起了艾斯拉打断了她的动作，艾斯拉的位置暂时不会被踩踏波及，但如果人群再度挤压，她随时会被伤到，提姆没有太多的选择，立即把人带离了地面。
  他带着艾斯拉到了吧台，将艾斯拉放在残留的桌面上坐在着，自己则跃身站上了吧台，他试图引起混乱中人群的注意，身上的西服沾着灰一块白一块的粉尘，神色却看起来冷静，连带着手上动作都在指挥混乱的人群，艾斯拉仰着头，她看着连脸上都沾了灰的提姆，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在发光。她以为面前这个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遇到危险的时候算得上冷静，但没有想过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他会挺身而出。
  艾斯拉这一刻仰着头，觉得提姆和电视上的那个形象相去甚远。
  这一刻的提姆与超级英雄无异，像是慢镜头一样，在艾斯拉的眼里提姆站在一片混乱中，火光映在他的脸颊，平添一层光芒。
  恐惧平白被他抚平，艾斯拉白着脸冷静了下来，空气中除了烟尘还有鲜血的气味，艾斯拉紧张地看着地上的伤者，还有行动能力的人群渐渐离开房间，她像终于找到力气一样起身，确保自己不会被误伤以后赶忙到了伤者身边，那个被二次踩踏的男士手臂残缺，恐惧和勇敢博弈，最终她跪在受伤的人面前：“放心吧，我的同伴已经打过救护车电话了……”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可是当她看着那个男士用另一只还完好的手指向一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流下了泪水，瑟缩的小女孩躲在吧台桌子地上，看上去没有受伤，但脸上尽是血迹。
  “提……提姆！”艾斯拉连忙喊道，她苍白着脸指向了女孩的位置。
  正带着几个看上去还算结实的男人将伤者搬出咖啡厅的提姆转过了身，他见艾斯拉的身上沾了鲜血，正指着吧台角落的位置。角落里的小女孩无声的哭泣，拼命捂着自己的嘴巴。提姆连忙到了女孩的面前：“嘿，你还好吗？”
  他的语气足够温柔，小女孩紧张地点了点头，目光盯着自己受了伤的父亲。
  这时刚才帮忙搬走没有行动能力的人们已经到了艾斯拉的面前，这位父亲是他们要挪出去的最后一位伤者，艾斯拉眼瞧着那位父亲紧盯着女孩，用尽力气道：“……她……帮帮她……”
  “好。”艾斯拉哑着嗓子郑重地朝着他点头道。
  女孩防备地看着提姆，当看见父亲被背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她试图从角落离开，可是又害怕周围还盯着她看的大人。
  “嘿，我叫提姆，你的父亲受伤了，现在他们送他出去治疗。”提姆收回了自己刚才试图靠近小孩子的手，他柔声问道：“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你叫什么？”
  “……莱妮。”女孩带着哭腔回答道。
  “莱妮，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提姆看着小孩子的眼睛，试图让孩子回到当下的情境中。
  “……蛋糕……爸爸带我来吃蛋糕……”莱妮流着眼泪道。
  “很好，莱妮，现在这里发生了事故，我带你出去好吗？出去和爸爸呆在一起。”提姆鼓励道，他没有伸出手，只是蹲在一边引导女孩走出角落。
  艾斯拉不敢乱动，但那女孩像是意识到附近还有女性，朝着艾斯拉的方向走了一小步，她或许知道刚才是艾斯拉顺着父亲指向的位置发现了自己。
  “艾斯拉。”提姆小声地唤道，他说：“和莱妮说说话。”
  他意识到女孩在看着艾斯拉。
  艾斯拉愣怔了一下，随即学着提姆的样子自我介绍道：“你好吗？我是艾斯拉，我带你出去好吗？”
  “……艾斯拉。”小女孩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一边哭着一边走向艾斯拉。
  艾斯拉连忙伸出手接住了步履蹒跚的小孩。
  第13章
  那孩子的父亲仍然清醒着，救护车还没有开走，艾斯拉抱着孩子和急救人员交涉，最后让已经昏睡的孩子一起上了车，那父亲的眼眶里都是泪，红着眼睛感谢艾斯拉带来了他的女儿。他没有说太多，但艾斯拉觉得那足够了。
  “他们会没事的。”提姆站在艾斯拉的身后，他看上去一团糟，头发和
  衣服上都是粉尘鲜血，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扯下了半截，衬衫看上去已经报废。
  艾斯拉抱着自己的双臂，她看着救护车远去，这时候才后怕，浑身的血液像是在逆流，连带着冷汗一起从额角往下淌，这才发觉自己刚才从一场爆炸当中幸存，她的记忆像是蒙了层灰，分明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觉得像是场梦。
  她回过头看着提姆，看见他脸上蹭了一块黑色，提姆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艾斯拉觉得肾上腺素的作用在褪去，她的注意力不再集中以至开始听不到提姆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勉强地笑了笑：“希望吧。”
  或许提姆的意思是今晚没有人会因为这场爆炸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下午还有阳光，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哥谭飘着浓烟的上空，艾斯拉无故觉得寒冷。
  “……我送你回去吧？”提姆道，他上前了半步，尝试伸出手来搀扶和他一样浑身灰尘血迹的艾斯拉。那双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艾斯拉，他看上去很担心艾斯拉的状态，或许是因为女孩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可她却像是不知道一样望着被炸伤了的建筑沉默。
  艾斯拉点了点头，她伸出手搭在提姆的手心，借了一点力气，也汲取了一些温暖，冰凉的手心有一点回温，艾斯拉跟着提姆的脚步，她问：“受伤的人根本不会没事。”
  她的语气那样笃定，棕绿色的眼睛却只是盯着自己抓着的提姆的手，那双手足够温暖，但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养尊处优，那双手手心起茧，指骨也有变形，手心有伤疤的痕迹，可能是极限运动留下的伤痕，她的思绪飘散，但是又在提姆开口的一瞬间坠回现实：“是，他们的生活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