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作者:林叙然      更新:2025-09-08 09:50      字数:3681
  
  束关坚持:“就算十六开衙,至快也要十七才能动身,快马回去只需三日,我多留几日,多少能帮着分担一些。”
  “无妨。”崔述视线落在手中收集来的密信上,思绪却已如碎云游走,“你先回去候着,若官府那头有所迁延,伺机助助。”
  知他素来令出不改的秉性,束关只得领命返程,一路快马,十三那日上午回到周缨住所,却见官府封戒,此间主人已无踪迹,只留两名衙役看守,只得四下打听,而后简短修书传往沧州,并暗中安置下来,一边窥探事情始末,一边等待回信。
  崔述于十九入夜之时赶至平山县,细问缘由进展,束关回禀道:“虽只两人丧命,但因两家人的亲缘关系,影响恶劣,也算是平山县难得一遇的大命案。不过知县却还稳得住,遵循年末不理刑名的旧例,生生拖到十六才开衙,简单问了几句当日情况录了口供,就退了堂说择日再审,现下人已在牢里关了快二十日了。”
  “为何仓促停审?”
  “我瞧这知县虽昏庸,但手底下有几位刑名师爷和捕快倒还算精明,现场查出不少蛛丝马迹,和她大伯父杨固在堂上所攀咬的出入甚大,故暂时停止问案退了堂。”
  “如何攀咬?”
  “他妻子丧了命,据那姑娘的证词,他自个儿身上也背着条人命,想是狗急跳墙,非要将他妻子的死说成是那姑娘所为。郎君也知地方断案,时常断的就是糊涂案,反正当日就他们四人在场,另两人已没了命,若这厮继续胡乱攀咬,还真可能牵连到周缨姑娘。”
  “周缨?”
  “郎君不知此女名姓?”束关微怔。
  那日押解路上曾听差役交谈间说起崖下便是杨家坪,何况她伯父也是此姓,他自然以为她亦姓杨,老实道:“确实不知。”
  束关至此方知,虽郎君特地派他前来护送此女,但这二人是真不算熟悉,只好详说:“这姑娘是甲辰年正月生人,现今才将将满十五岁,一介孤弱,逢此家变,却还算冷静,公堂之上将那晚的情形说得一清二楚,不曾露怯。”
  “正月?”
  “对,堂审录信息时所供,确是前几日生辰。”
  崔述迟疑片刻,问:“她如今情形如何?”
  “我设法去探过两次,先入狱时病得厉害,狱卒怕出人命,开了些药吊着一口气,好在撑过来了。”
  “情绪如何?方寸乱否?”
  “瞧着倒还好,分开收的监,无人与之交谈,就一直盯着屋顶,不哭闹,也不吵嚷,就一个人闷闷地坐着,安静极了。”
  崔述沉默不语。
  束关观他神色,试探问道:“可要帮忙料理?事涉官府,咱们如今身份尴尬,我不敢私拿主意,只得等您回信再作决断,不想您亲自过来了。”
  “既心神未溃,想必不会坐以待毙。”崔述思量片刻,道,“且给她三日,看她如何自处。”
  “可沧州事急,您不便在此久留,还请您拿定主意早些返程,我留下照办即可。”
  崔述抬手,阻了他的话,他只得缄口,自去安排一应住宿安置事宜。
  “等等。”崔述负手站在原处良久,到底放心不下,终是道,“我还是去探探她罢。”
  第15章
  ◎我想真正赢一回。◎
  平山县衙的牢狱占地不大,牢室划分得逼仄,空气流通不畅,潮湿、腥臭的气息四下弥散,间杂着诡异的沙沙声。踏足其间,战栗感如潮一般漫上每寸肌肤,险些令人作呕。
  在前引路的狱卒频频回头观察乔作中年商户的崔述,问他是否还要坚持进去探视。
  先前被关押在刑部大牢月余,条件虽比这好些,但也大差不差,崔述自然不至于因此萌生退意。
  二人继续往里走,半盏茶功夫后,狱卒抬手指向角落里的一间牢室:“就在那儿了。”
  崔述站在幽暗的过道里,隔着晦暗的光线,注视着监室里的人。
  时辰还早,天际方起了一线淡淡的青白色,她不知是一夜未眠还是起得早,此刻抱膝坐在墙角,定定地注视着屋顶,不知在思量什么。
  狱卒催促道:“要去快去,里边这几间关的都是重犯,按规矩不能探监,要是等其他犯人都醒了,准要闹起来。”
  崔述没有动作。
  周缨却听见了这边的轻微响动,转头往这里看来。
  崔述立即往后隐了一步,周缨未曾察觉到他的存在,目之所及,只瞧见狱卒的衣物一角,出声唤道:“这位大哥,劳您过来一下。”
  狱卒狐疑地看她一眼,崔述适时将一锭碎银塞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拿人手短,狱卒将银锭塞进袖中,往里走去。
  监室内灯油供应有限,此刻未曾掌灯,只气窗里透出些许薄薄的天色,狱卒看不清周缨的神情,无从揣测她的意图,只好凑近栏杆,压低声音问:“何事?”
  下一刻,手中便被塞进了一张触感微韧的纸。
  狱卒疑惑地举起,借着朦胧的天色辨了半天,方认出是一张十两面值的宝钞,又喜又惊:“进来时已搜过身,你从哪里得来的银票?莫不是涉案的赃款?”
  周缨不答,只平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狱卒竟被这一双不起波澜的眸子震住,住了声,迟疑半晌,将银票叠好塞进怀中,一侧嘴角轻抽了下,半扭着头观察四周的动静,喉咙里似含了痰,含糊不清地道:“说吧,什么事?”
  “今日应当不会过堂?”
  “是。”狱卒答完,瞥她一眼,“你如何知道?”
  “上回提审的时候,听其他官爷说五日后才会复审。”周缨淡声道,“既不问案,便不会提审任何犯人对不对?”
  “你这话什么意思?想出去?”狱卒打断她,“你是重案犯,没门儿。何况这案子闹得人尽皆知,你要逃了,我脱不了责。”
  “不是,十两不值得您冒这样的险。”周缨道,“是想着明日要复审,想劳您替我请位靠谱的讼师进来,请他开价,酬劳我来付。”
  狱卒闻言,将她上下审视一遍,见她还算懂事,冷着脸问:“可有中意的?”
  “您是行家,劳您帮我挑位水准高的。”
  这吹捧令狱卒颇为受用,他衔了根干草在嘴里,做了个成交的手势,假模假样地在狱中巡视一圈,退到过道里,吩咐崔述:“耽误了会儿,天已经快要亮了,犯人都快醒了,你先出去避避,等我布置好再叫你进来。”
  崔述依言退出门外相候,片刻过后,狱卒出来,同他仔细交代:“我得先去请个讼师,大约两刻钟后来叫你。你放心,收了你的银子,管保叫你见到人。”
  “讼师?”方才隔得远,听不清他二人的交谈,乍闻这话,崔述疑道,“她要的?”
  “是。”
  从狱卒方才的举动和此刻的态度可知,周缨定然付出了不菲的代价才换得如此通融,崔述略想了想,说:“你带我去吧。”
  “你会写字?”狱卒不屑道,“就算会写字,你曾碰过刑名,写过诉状?我干这行十多年了,怎么从未听过县里有你这号人物?”
  “你不必管。”
  “不行。我瞧那姑娘不像恶徒,定然是想洗冤出狱。这稍不注意就会让人掉脑袋的事,那姑娘又年纪轻轻的,我既答应了她,自然要将事办好,等会儿你自去探望你的,讼师我另外去请。”狱卒抬手别开崔述,“你让开。”
  话音甫落,手心便被塞入一锭银子,他不用低头去瞧,光掂掂重量便知自个儿今日备受财神爷青睐,定然又天降大笔横财了。
  他重新端量崔述一眼,普通中年商户打扮,只说是从青水镇上来的,与那姑娘有些渊源,见孤女涉案于心不忍,前来探视。
  对于一个常年居于县城不熟乡情的狱卒来说,这番说辞倒是听不出什么破绽来,况此人看着还算文弱并无危险,出手又阔绰,狱卒正自动摇间,崔述又提醒他道:“她让你帮忙请讼师,自然还另有一份给讼师的酬劳。”
  狱卒思忖片刻,将银子塞入怀中,警惕地环视四周一圈,清嗓道:“你既如此诚心,想必有几分真本事,先等着,我将里头料理干净,再出来叫你。”
  一刻钟后,狱卒果然如约来领崔述进去,边走边劝:“你这种时刻赶来探望,想来同她有些不一般的关系,不会坑害她,我姑且信你一回。只是得提醒你,咱们知县对断案并不上心,一应卷宗能应付复审即可,可诸县上呈州府的卷宗繁多,如何能令上官留意到,诉状自也是关键一环,需要下些功夫,你若没这本事,还是趁早另请他人的好。”两边吃回扣,狱卒这趟大丰收,嘴角翘得压不住,善意地多了两句嘴。
  崔述应下:“多谢赐教。”
  见他油盐不进,狱卒眉峰一挑,指着最靠近门口的一间牢室说:“我把人提出来了,普牢允许探视,但隔墙有耳,说话仔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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