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作者:
胡六月 更新:2025-09-08 09:52 字数:3660
李振良咬了咬牙:“魔鬼!”
刘浩然第一次接触这类变态,后背有些发凉。
姜凌问苏心婉:“你妈嫁给楚金根的时候,心言几岁?”
苏心婉:“八岁。”
姜凌再问:“心言是什么时候改姓的?”
苏心婉想了想:“十岁。”
姜凌:“他变得神经质,半夜梦里发出惨叫是不是从十岁开始的?”
苏心婉脸色苍白,拿笔的右手指节因为紧握而泛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姜凌道:“那就对得上。两年时间,足够楚金根把你母亲改造成一个塑造成一个完全依赖、恐惧、服从于自己的‘物品’。而当你母亲完全臣服之后,楚金根便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而孤苦无依,只能依赖他生存的你和心言,就是他最好的目标。”
苏心婉打了个寒颤。
被她刻意遗忘的往事,突然就在脑海里翻涌出来。
那年苏心婉十四岁,上初中,身体已经开始发育,她有了性别意识,也察觉到楚金根看她的眼神不对劲。她将胸部勒得很紧,平时走路总是含着胸,就怕被楚金根发现自己那越来越丰满的女性特征。
有一天晚上在家里洗澡,有人试图拧开厕所,那持续不断的卡塔声,让苏心婉心惊肉跳。她迅速关水龙头,慌手慌脚地穿上衣服,一开门就看到继父楚金根好整以暇地站在面前。
楚金根的眼睛在她的胸脯处打转转,带着粘稠的恶意。
他还伸出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笑着说:“婉婉长大了啊。”
苏心婉怕得要死,尖叫了起来。
是弟弟楚心言背着书包冲过来,一把将楚金根推开,伸开双臂挡在苏心婉面前,大声说:“别碰我姐!”
卢到这里,苏心婉颤声道:“是,楚金根曾经试图侵犯我,是我弟救了我。”
姜凌的眼睛里有了丝怜惜:“是他救了你。”
苏心婉感觉眼前景物在旋转。
她喘不上气来。
姜凌冷静的眼神,让她终于回过神来。
苏心婉定定地看着姜凌,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是心言,是他转移了楚金根的注意力,这才换来我的安宁。”
姜凌的表情很严肃:“心言很善良,也很爱你。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帮助他摆脱恶人,找回公道。你先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哭、不要逃避。别怕,你是警察。”
是,我是警察。
一名守护人民群众安全的警察。
苏心婉深呼吸,压下内心涌上来的悲伤、愧疚与痛苦。
“明白。”
说完,她拿着笔继续做记录。
姜凌继续分析楚金根的犯罪动机。
“家庭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胡水芬的懦弱和共谋提供了保护伞。心言成为楚金根最安全、最方便的发泄渠道,承载了他所有的暴虐、阴暗和扭曲欲望。”
“在楚金根极度扭曲的认知里,他对心言可能有一种病态的占有欲。他不能容忍心言脱离他的掌控,比如反抗、寻求帮助、甚至表现出独立思想,这会被视为背叛。”
“好,问题来了。”
“占有欲那么强的楚金根,为什么能够容忍心言报考外地大学,并且让他顺利就读?”
刘浩然与李振良也陷入思考。
对啊,楚金根不是视心言为禁脔吗?为什么会放他离开?
想到刚才姜凌让他们去查近十年的失踪人口,李振良恍然大悟:“他找到了新的受虐者!”
就像他会有了楚心言所以放过苏心婉一样,因为有了新人,所以暂且放过楚心言。
姜凌肯定地点头:“对,有这个可能。”
刘浩然举了举手,弱弱地问:“有没有可能,是胡水芬承担了受虐者这个角色?”
苏心婉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母亲,真的会良心发现,以己身饲鹰,以求楚金根放心言自由?
对上姜凌冷静的眼神,苏心婉迅速清醒:“不可能!如果她真的想放心言自由,不会每年寒暑假都哀求他回家。”
姜凌道:“人都有两面性。她或许卑劣,但也是个母亲。有没有可能,她与楚金根谈的条件,就包括心言必须寒暑假回去呢?”
苏心婉感觉自己被斧头劈成两半。
一半自己在疯狂地叫嚷着:妈妈是罪人!她没有保护好我们,她自己受苦不算,还要把心言送进地狱。
可是,另一半自己在哀哀哭泣,努力为母亲辩护:她也是个受害者,是个可怜人。她至少把我们养大,又供我们上了大学,她在夹缝中求生存,也不容易。
姜凌察觉到了苏心婉的异样,沉默不语。
不过,这一回苏心婉很快便回归正常,声音冷静:“那,有罪论罪,有恩论恩吧。”
人性复杂。
人不是非黑即白。
亦不是非善即恶。
姜凌点了点头:“很好。大家的猜测都有道理,因此我才让你们三个去派出所找找,有没有近十年的人口失踪案。”
刘浩然这回反应比较快:“为什么是近十年,楚心言今年大三,只要查查近三年的失踪案不就行了?”
李振良拍了他头顶一下:“你蠢啊,扩大一下搜索范围,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呢?谁知道那个楚金根会不会脚踩两条船。”
刘浩然脑袋被拍了一记,委屈巴巴地看着李振良:“良子,你有事说事,打我做什么?”
李振良白了他一眼:“看你犯蠢,手痒。”
姜凌知道李振良与刘浩然是有意活跃气氛,毕竟……此事涉及苏心婉亲人,她紧张、惶恐、分裂在所难免。
姜凌瞪了他们一眼:“行了,赶紧去吧。”
李振良与刘浩然下了车,与周伟会合,一起往长河镇派出所而去。
姜凌则看向苏心婉:“走,我们一起去见见你妈妈。”
是人是鬼,总要会一会。
两人下了车,并肩朝着楚家别墅走去。
镇上的自建房都是包工头拿着从城里抄来的图纸盖起来的,有欧式、有美式、也有中式,五花八门,室内装修清一色的土豪风。
又土,又豪。
苏心婉自读大学之后就极少回家,最多只在大年初二回来拜个年就走。
推开镂空花铁艺大门,苏心婉站在院子的水泥地面上,怔怔地看着在东边菜园忙碌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身体佝偻着,像一株被寒风反复摧折、过早枯萎的植物。
明明天气很热,她却穿着件灰扑扑的、廉价的长袖衬衫,衣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将颈脖与喉咙护得严严实实。
听到大门那里传来的动静,中年女人缓缓直起腰,转过身来。
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颧骨高耸,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嘴角深深下垂,形成一个苦涩的弧度。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大,眼珠是浑浊的深棕色,像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灰尘,黯淡无光。瞳孔深处潜藏着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恐惧,仿佛任何稍大的声响或突然的动作,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或许是因为刚刚与亲生母亲相认,姜凌的内心比以前柔软了许多。
看到这样的胡水芬,姜凌的心被悲伤拖住,跳动都比平时缓慢了许多。
明明是和自己母亲差不多的年纪,但胡水芬与肖文娟比起来,一个暗沉、一个明媚。
她的整个体态,无声地诉说着一种被恐惧彻底掏空、被生活反复碾压后的卑微与枯槁。那不是简单的衰老,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被长期的精神暴力侵蚀殆尽的衰败气息。
苏心婉张了张嘴,嘴唇不停地哆嗦着。
半晌,她低低地喊了一声:“妈!”
胡水芬原本眼神空洞,见到苏心婉之后似乎有一簇小火苗在慢慢亮起。
她走路时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谨慎,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又或者,是生怕引起某些人的不悦。
待走得近了,胡水芬扫了陌生的姜凌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帘。
她勾着腰,凑到苏心婉面前,低声道:“你来……有什么事?”
苏心婉还没说话,胡水芬又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飞快从口袋里掏出一迭子钱塞进她手里,急促地喘息着:“走,走,走!不要回来。”
苏心婉将钱塞回到母亲手里:“我有事。”
站在一旁的姜凌看到了胡水芬的手。
她的手指细长,指关节粗大,指甲被啃咬得参差不齐,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白色,透露着内心的焦虑和紧张。
马路上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胡水芬惊得使劲推搡着苏心婉,恐惧令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苏心婉竟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
胡水芬的声音很低,但却透着说不出来的凄厉:“走!走啊——”
她的眼里,是暗沉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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