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作者:胡六月      更新:2025-09-08 09:52      字数:3671
  
  篮球场西北角是体育器材室,旁边便是学校侧门,从侧门走出去,那里有一条狭窄、僻静的小巷。地面湿滑,常有积水,墙角堆着废弃的课桌椅或建筑垃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
  侧门平时总是锁着,但有些孩子为了抄近路,会翻过围墙从后巷出去。
  “喵呜~~”
  一只黑白两色的流浪猫快速从眼前窜过。
  周伟皱眉观察着墙面的攀爬痕迹。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里,是校园安全管理的漏洞。
  ——当年张磊是不是从这里出去?
  ——是谁约了他吗?
  周伟立刻拿出他的小本本进行记录。
  姜凌在脑海里画下长河镇中学的地形图。
  李振良则拿出照相机开始拍照。
  同样的流程,也发生在双曲河下游东岸、老周汽修铺。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边湿地种植了挺拔的芦苇、姿态优雅的香蒲以及盛开的彩色鸢尾。两岸铺设了宽阔整洁的亲水步道,空气中弥漫的是青草、泥土的清新气息。
  开阔的草坪区域,有游客散步,有孩子们放风筝、追逐嬉戏,还有售卖饮料、冰淇淋和小吃的小贩们时不时发出响亮的叫卖声。
  ——这些都不是姜凌搜寻的地方。
  她要找的,是闻默最喜欢的,属于他的、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寂静角落。
  他可能坐在被高大芦苇丛包围的小型木质观景台上。
  又或者,在那深入一条延伸向河心的、两侧蒲草高耸的静谧栈道深处。
  姜凌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双曲河岸,脑海中想象着这样的画面。
  ——闻默在安静地画画,将自己的所有心理都宣泄于纸面。
  画纸上并非阳光明媚的河景、嬉戏的人群、盛开的鲜花,而是聚焦于一些被“主流美景”刻意忽略或边缘化的细节。比如:观景台木地板缝隙里顽强钻出的一株倔强小草;一大片芦苇丛中,被风雨摧折倒伏的枯枝。
  闻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炭笔或冷色调水彩捕捉这些衰败、挣扎、被遗忘的意象。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笼罩的阴郁气息。
  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传不到他耳中。
  这样的闻默,深深地吸引住楚金根的目光。
  而闻默的孤僻、独来独往,为楚金根捕猎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周伟环顾四周:“这里白天倒是人流量大,但清晨或黄昏,游客会慢慢离开,人流也会变得稀疏,尤其是那些位置比较偏僻的观景台、栈道,很容易在非高峰时段陷入短暂的、无人关注的真空。”
  李振良脖子上挂相机,闭目倾听:“你听,草丛被风吹过会发出持续的沙沙声,路边还有车流声、喇叭声、小贩的叫喊声,这些都可以掩盖掉异常声响,比如短促的呼救和挣扎。”
  姜凌目光扫过一人高的芦苇丛,点了点头。
  姜凌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在一个游客渐稀的黄昏,楚金根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那条寂静栈道的尽头,从茂密的芦苇丛后悄无声息地绕到专注于画板的闻默身后。
  不对!
  姜凌忽然意识到什么:“楚金根有帮手。”
  此话一出,周伟与李振良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姜凌指着远处那片看似安全的美丽河岸:“悄无声息地接近闻默、打昏他,这些一个人就能完成。但想不惊动任何人把闻默带出去,还需要一个帮手负责掩护和辅助。”
  对啊,闻默清晨离开旅馆、傍晚回来,从不在暗夜出行。
  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闻默从河岸带走,还需要一辆推车或者一条小船。
  因此,楚金根一定还有个帮手。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名字:“胡水芬!”
  姜凌心情很不好。在楚家别墅见到胡水芬,她那自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惊惧与惶恐,让人看了心酸。
  因为焦虑,她习惯啃咬手指。
  她的牙齿被打掉数颗。
  她的背脊像被什么摧残,根本直不起腰来。
  可是这样一个可怜人,却有可能成为楚金根作恶的帮凶。
  路过一个馄饨摊,三个人停下来吃了碗馄饨当做午饭,又继续赶往赵锐工作的老周汽修店。
  店铺很简陋。
  脏兮兮的铁皮顶棚、斑驳的红砖墙和满是油污的地面,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挥之不去的混合气味。这气味里,不仅有刺鼻的汽油、机油、柴油、刹车油味,还有烧灼的橡胶味、金属打磨的粉尘味,以及廉价香烟和汗水的气息。
  店老板老周脱下沾满油渍的手套,随手扔在角落那个用旧轮胎和木板搭的简易桌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浓茶,这才看向姜凌:“警察?你们要问什么?”
  听清楚姜凌问的是赵锐,老周往地面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周是鄂省人,说话还带着家乡口音。
  “都过去几年了,还来查么司?”
  “那小子挺讲义气,在我们店里上了两年班,修车技术没得说。服务态度也好,见谁都热情招呼,可惜……不见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就不见了。么样,还怕我老周不肯放人?我老周虽然说看得中他,舍不得他走,但还是蛮讲味口的,不可能强人所难。”
  姜凌问:“失踪那晚,你们有人看到他往公交站去了?”
  老周点头:“赵锐那天上白班,收拾完之后和人交了班就走了。据说是往镇外走,没走回家的那条路。”
  说罢,老周走出店铺,指着眼前尘土飞扬的马路:“看到了吗?这里往北,是出镇往市里的路,往南,是回镇上的路。往北走几分钟有个客运停靠站,是从市里到我们长河镇的过路客运车停靠站点。要是想去市里,就得到那里去等车。一天大概有个八趟吧,早八晚八,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一趟。”
  说罢,他又抬手拍了脑门一下:“唉呀,我真是糊涂了。从90年镇上建了新客运站,那个客运停靠站就基本停用了,也不晓得赵锐去那里做么司。”
  姜凌皱眉思索。
  下了班为什么不回家?
  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想要逃离什么?
  又或者,他和谁约定了时间?
  老周叹了一口气:“镇上的人都说赵锐是去南方发财去了,我觉得不像。要走,至少也得带行李吧?至少也要和爸妈说一声吧?哪有这样莫名其妙跑了的道理?”
  周伟问:“赵锐离开那天,有没有和同事吵架?”
  老周忙摆手:“没有没有。”
  周伟问:“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或者见过什么人?”
  老周想了半天:“不记得了。时间过去那么久,我哪里还记得这些。”
  周伟又问:“他有没有玩得好的朋友?”
  老周手一摊:“这你得问他爸妈,我只是他老板,不管他交友。”
  三人离开之时,转身看了一眼老周汽修铺。墙上贴着几张过期的美女挂历和汽车海报,墙角摆着两把破旧的折叠椅,门前空地停着等待维修或修好的车辆,旁边堆着报废的轮胎、旧引擎和废金属,像一座小山。
  这就是赵锐工作的环境。
  也是他失踪前待了一整天的地方。
  他还活着吗?
  按照老周指点的方向,姜凌见到了那个客运站台。
  裸露的泥土地面,经年累月被车轮碾压和雨水冲刷,形成坑洼和车辙。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
  说是站台,其实就是在路边稍微垫高了一点的土坡,上面砌了一排低矮的、破损的水泥墩子,供人等车时坐或放行李。旁边竖了块油漆剥落、被小广告遮了一半的木质站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长河镇客运停车点”,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虽然简朴,却曾经是连接长河镇与晏市的枢纽。
  现在长河镇大力发展旅游业,也在镇子中心位置设置了客运站,这个站点已经基本停用,只偶尔会有黑车停留接些散客。
  当年赵锐离开汽修铺之后,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为什么派出所周永诚说有人晚上见到赵锐在镇上公交站等车,还说要去市里办点事?
  他说的公交站,应该就是指这个弃用的客运停靠站吧?去市里办什么事?
  太多的疑惑,全都涌向姜凌的脑海,感觉脑袋有点发胀。
  姜凌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走,再去趟派出所,核实一下情况。”
  另一边,刘浩然与苏心婉正在楚家别墅客厅坐着。
  楚金根还没有回来。
  刚刚在厨房炒菜、系着围裙的胡水芬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刘浩然。
  她那双黯淡无光的、总像是蒙上一层灰尘的空洞眸子里,忽然注入了一丝兴奋与欢喜。
  同样是女儿带回来的人,胡水芬面对刘浩然的态度,与面对姜凌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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