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作者:
胡六月 更新:2025-09-08 09:53 字数:3666
那双瞪得滚圆的眼睛里,之前所有的凶狠、疯狂都褪去了,只剩下无边无际、如同深渊般的恐惧。
他死死地看着刘浩然,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伪装的堡垒彻底崩塌,暴露出楚金根那卑劣的、在绝对力量和法律面前,瑟瑟发抖、不堪一击的懦夫灵魂。
楚金根此刻悔得肠子都要断了!
早知道,昨天就该第一时间把苏心婉和这个姓刘的警察赶出家门。
早知道,他应该昨晚就把证据处理掉。
早知道,他就不该被胡水芬那个贱人蛊惑,同意苏心婉报考警校!
悔恨与懊恼情绪积压在胸中,楚金根感觉自己仿佛溺水的人,窒息让他肺部剧痛,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楚金根被捕了。
胡水芬随之也被警察带走。
冰冷的晨光刺破云层的缝隙,落在胡水芬那枯槁的脸上。
胡水芬没有尖叫,没有挣扎,她像一截被雷击中的朽木,直挺挺地僵在那里。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了头,花白凌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瞬间惨白如纸、布满细密冷汗的脸颊。
胡水芬看到了姜凌,也看到了刘浩然。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懂。
无数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胡水芬想问又不敢,张了张嘴喉咙口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很想叫住刘浩然问一问:你真的是婉婉的对象吗?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待她,你是骗我的吗?
她也想叫住姜凌问一问:是婉婉让你来的吗?是她检举了她爸吗?
可是,胡水芬什么也没说。
就这样看着他们走进别墅大门,带着见证人、带着搜查证。
胡水芬知道,楚金根的秘密,瞒不住了。
她的世界,也塌了。
楚家别墅外围上来一大群人。
市里警察出动这么多人,派出所所长亲自坐镇,楚家的动静实在太大。
长河镇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热闹了。
平时见人总是笑眯眯,手里拿着大哥大、胳膊下夹着公文包的楚金根楚厂长,竟然被警察铐起来了!
老实巴交、总是勾着腰、不敢正眼看人的胡水芬也被警察带走。
还有一堆人在楚家别墅里搜查。
一对头发花白、体型瘦削的中年男女匆匆赶来。
女人忽然“嗷——”地一声叫,像疯了一样扑到楚金根面前,伸出手一爪子挠了过去。
楚金根一个躲闪不及,脸被抓了个正着,顿时一条深深的指痕自眉尖划至嘴角,鲜血淋漓。
女人又是哭又是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你这个衣冠禽兽!你这个应该下十八地狱的恶鬼!是你杀了我的儿,我的儿啊……他还有三个月才满十八岁,他还是个孩子啊……”
男人扶着女人,泪如雨下。
男人走到楚金根面前,往楚金根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伸出手指头指着他,嘶哑着声音吼了出来。
“楚金根!你为什么要杀了他?我在学校里碰到你,都会很尊敬地喊你一声楚厂长,我儿子还笑着喊你楚叔叔。你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性?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你就是个鬼,是只恶鬼!老天有眼,你逃不过去了,你只有死路一条,听到了没?死路一条!”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男人边哭边骂。围观群众看清楚他们的脸之后,一个个都面露戚容。
“唉,是张磊他爸妈。”
“他们只有张磊这一个儿子,从张磊被杀之后两个人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可怜。”
“是楚金根干的?为什么?!太可怕了!”
张磊的父母在失去独子之后,精气神便全都没了。要不是有“寻找真凶”这份渴望支撑着,恐怕他俩已经死了。
今早被叫到派出所,周永诚拿出那枚玉佩让他们辨认的时候,他俩的心便开始急促地跳动着。虽然警察什么也没有说,但直觉告诉他俩:真凶找到了!
为此,从派出所出来之后,他们没有回家,就在附近等着。
等着看警车往哪里走。
等着看哪里有大动静。
所以,张磊的父母才能第一时间赶到楚家别墅。
当看到低着头被警察铐住的楚金根,他们内心的仇恨在疯狂地叫嚣着。就是他!就是眼前这个看似老实的楚金根杀了他们的孩子!
他们哪里还能克制?冲上来又是撕打,又是怒骂,将积压在心底四年之久的痛苦全都发泄了出来。
看明白前因后果的小镇居民全都惊呆了。
一想到杀人凶手就在身边,一想到昨天还在路上碰到和他打过招呼,大家就不寒而栗。
楚金根真是藏得太深了!
杀了人,还有脸在太阳底下晃悠,真不要脸!
一时之间,烂菜叶子、臭鸡蛋、土疙瘩,全都往楚金根身上招呼。
“打死他!打死这个杀人凶手!”
“千刀万剐!”
“滚出长河镇,滚!”
楚金根像个游魂。
张磊父母的出现,剥去了他身上仅存的那点骄傲。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他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他以为即使身有残疾,但在世人面前,他永远会是那个敢闯敢干、长袖善舞的“成功男人”。
可是,做了那么多恶事,终于到了清算的那一天啊。
警察还没定他的罪,可是镇上的这些人,平时看到他都谄媚打招呼的邻居,全都定了他的罪!
他们骂他是杀人犯,说他是恶鬼。
楚金根或许不知道,这就叫做社会性死亡。
他虽然还活着,但世人却已经给他定了死罪,他在故乡已再无容身之所。
这一认知,让他更加喘不上气来,如一尾被甩上岸的鱼,再努力挣扎,也逃不掉被太阳晒干的命运。
郑瑜示意手下将楚金根、胡水芬押回车上,免得被群众的口水淹没、被不明物体砸死。
他死不足惜,莫拖累了热情的老百姓。
姜凌带人进入地下室。
没有丝毫犹豫,姜凌目标很明确。
没有钥匙?
直接用消防斧劈开!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霉味、尘土、消毒水、以及某种隐约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血腥和腐败气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束在昏暗的空间里摇曳,照亮了墙壁上的画面。
全是水墨画。
画上有摇曳的芦苇,有盛开的鸢尾,有茂密的野草,也有一只只飞翔的小鸟,还有荡漾的湖水、快要隐没的落日……
就仿佛双曲河河岸的一切美好,都汇聚在这地下室的墙面上。
看到这巨幅的画面,姜凌深吸了一口气,唤了声:“闻默!”
没有人回应。
只有她的声音在这阴暗狭小的地下室里回响。
顺着台阶往下走。
周伟到底是侦察兵出身,行动速度最快,很快就到底地下室地面,一脚便踩在一个纸箱子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各种杂乱的木箱子堆在地下室,有的已经破损,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衣物,有的紧紧关闭,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手电筒光芒之下,周伟翻开一个纸箱,发出一声喊:“小姜,这里有东西!”
是一堆画具。有颜料、有调色盘,还有一些纸张,有被使用过的痕迹。
姜凌紧跟其后,看到这些眼眸黯淡了许多。
可以肯定,闻默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墙上的画,这些画具,全都是他存在过的印记。
三年……
这么漫长的时光,长期窝在这昏暗、潮湿、逼仄的空间,他能活得下来吗?
“在这里!这里有人!”李振良的叫声划破寂静。
所有人都循声而去。
地下室最深处。一个用粗大钢筋焊接成的、如同狗笼般的狭小空间。笼子里,蜷缩着一团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物体。
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嶙峋的肋骨在薄得透明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身上只套着一件肮脏破烂、几乎无法蔽体的T恤,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淤青、鞭痕、烫伤和结痂的伤口,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他露出的手腕和脚踝布满环状淤青,像一只被彻底摧残、丢弃在角落的破败玩偶,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似乎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手电筒的光芒映照之下,他像颗风干了水的腌菜,一张脸瘦得脱了形,眼神呆滞而空洞。
强烈的光线令他不适,右手微微抬了抬,遮住眼睛。他仿佛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什么话也没有说。哪怕刚才警察弄出那么大动静,他都没有吭声。
姜凌拿起消防斧劈开铁笼上的大锁,猫着腰钻进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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