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作者:
胡六月 更新:2025-09-08 09:53 字数:3695
洛云琛得意洋洋地说:“咱们计划周详,分工明确,演技到位,肯定没有问题。”
姜凌扯了扯嘴角,感觉有些无语。
这人,真是无时不刻在自我表扬,受不了。
姜凌拉下脸,表情很严肃:“当你问到作案时间的时候,耿立华已经开始有了戒心,尤其是自行车那个问题,简直就是败笔。明明计划里没有这个问题设置,你为什么要问?”
洛云琛有些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就,自由发挥了一下吧。”
姜凌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谁让你自由发挥了?”
洛云琛感觉现在的姜凌一点也不可爱,步步紧逼的,到底谁是师兄,谁是师妹?
不过洛云琛并没有生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行行行,我错了。下次一定严格按计划执行,绝不自作主张,行了吧?”
姜凌看他认错态度如此良好,也放缓了语气:“行。”
李振良打了个圆场:“组长,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管以什么身份出现,只要是触及案发时间、安全事故这样的关键点,都会引起耿立华的警惕,是不是?”
姜凌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我交代张科长留意耿立华的行踪,绝不能让他中途请假回家。一回到局里,雷队也立刻布置监控任务,在他家附近布下了天罗地网。既然打了草、惊了蛇,那就将计就计,逼他有所行动,立刻实施抓捕。”
洛云琛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姜凌道:“等。物证组那边正全力以赴对耿立华的自行车以及其他物证进行检测。等证据齐全,再进行审讯。”
洛云琛来了兴趣:“真是他?”
姜凌这回心里有底,也没再模棱两可:“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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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立华被捕,完成初步搜查、体检后,又被单独关押了十几个小时,这才被带进审讯室。
雷骁坐在主审位,身姿笔挺,目光如炬,像一座沉默的山岳,散发着无形的威严。
范威与雷骁是共事多年的老搭档,审讯犯人很有一套,这一次他充当副审。
姜凌负责笔录,手边不仅有笔录本,还有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装着所有关键证据。
技术大队再次熬了个大夜,完成了所有检测工作。
耿立华的自行车轮彀、深蓝色工装服均发现血迹,与柯小雨生物痕迹一致;
工装服下摆纤维与柯小雨指甲缝里的衣服纤维一致;
尼龙绳与柯小雨颈间勒痕一致。
被耿立华焚烧的纸张残片上,发现案件报道以及柯小雨的姓名与个人信息。
证据确凿,但还需要耿立华的口供。
冰冷的白炽灯将狭小的审讯室照得亮如白昼。
青灰色水泥地面、雪白的墙壁、冰冷的铁制家具,还有墙上写着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黑色在字,都给了耿立华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
耿立华戴着手铐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
他穿着看守所提供的灰色囚服,更显瘦削苍老。他低垂着头,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仿佛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不过一天时间,耿立华的鬓角竟然全都白了。
被捕时女儿哭得撕心裂肺,耿立华心如刀绞。看守所里枯坐一天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此刻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麻木和绝望的抗拒。
雷骁一上来就亮出所有证据。
一件又一件证物。
一份又一份检测报告。
一张又一张照片。
……
可是,耿立华拒绝回答任何关于6.15雨夜杀人案的问题,对所有指控保持沉默。
雷骁与范威交换了一个眼神。
雷骁敲了敲桌面,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耿立华,沉默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知道你是谁。一个在医学院修了近二十年设备的技工,一个丧妻八年未娶,独自把女儿拉扯大的父亲。”
他刻意放缓语速,强调“父亲”二字。
耿立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雷骁继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女儿耿思敏很优秀、很懂事,我们送她去了班主任家,她很担心你,一直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家。”
说到这里,雷骁顿了顿,观察着耿立华的反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警察带走了她的爸爸。她今年才12岁吧?正是最需要父亲的时候。”
耿立华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抖动。紧握的拳头在审讯椅的扶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思敏她……”耿立华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一丝干涩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只说了一半就哽住了。
雷骁适时地沉默下来,将主导权交给范威。
范威站起身,没有走向审讯桌,而是走到耿立华侧面稍远一点的位置,减少压迫感。他最近忙得天昏地暗的,衣服皱巴巴的来不及洗,胡子拉碴也没顾得上刮,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颓废。
但正是这份颓废,成功地降低了耿立华的戒心。
“耿师傅,”他用了这个更生活化的称呼,“和我们说说你妻子赵淑芬吧?1985年,晏市第一人民医院,子宫肌瘤手术,术后感染,败血症。”
他每说一个词,耿立华的身体就绷紧一分。
姜凌从文件夹里轻轻抽出一张照片,不是血腥的现场,也不是冰冷的证据,而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年轻时的赵淑芬抱着襁褓中的耿思敏,笑容温婉。
姜凌将照片轻轻放在耿立华面前的桌面上,让他能清晰地看到。
耿立华的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上,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浑浊的泪水终于冲破眼眶,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桌面上。那早已麻木的躯壳仿佛被注入了巨大的痛苦,瞬间活了过来,却痛得蜷缩起来。
“你爱人走的时候,思敏才三岁吧?”范威的目光里带着悲悯,声音里满是同情,宛如一个拉家常的邻居,说出的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耿立华埋藏最深的伤口。
“这些年,你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把思敏培养得这么优秀,她一直在年级名列前茅。听她的老师说,思敏的梦想是长大以后当一名医生。这是她的梦想,还是你的?你们是想弥补曾经失去亲人的遗憾吗?是想帮助更多家庭,让他们不要再遭遇亲人离世的痛苦吗?”
“不——”
耿立华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像受伤野兽的哀鸣。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范威,充满了痛苦、怨毒和无尽的悲伤。
“弥补?我们需要弥补什么?帮助?我呸!凭什么我要帮助其他人?是她们害死了淑芬,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护士!是她们消毒不干净,是她们没有及时发现问题。可怜我的淑芬啊,那么疼,那么冷,可是她们……她们都做了些什么?!”
耿立华剧烈地喘息着,旧日的创伤和愤怒再次将他吞噬。
“所以,”雷骁开口了。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清晰而锐利,如同惊雷劈开一片混沌。
“当你看到柯小雨,一个实习护士,穿着那身白制服,在雨夜里独自走着,你就觉得,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一个不称职、会害死人的护士?你觉得,你有权力替天行道,替淑芬审判她?”
耿立华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雷骁的话,像一把尖刀,直接插进了他那扭曲阴暗的内心。
雷骁的声音充满压迫感,举起现场死者特写的照片:“审判?用这种残忍的方式?让一个花季少女,一个大三女生,一个还没有走上工作岗位的女孩,生命结束在那个雨夜?”
他将照片重重拍在赵淑芬母女照片的旁边,形成刺眼的对比。“12点,耿立华!这个时间对你意味着什么?是淑芬当年停止呼吸的时间吗?”
这个问题,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耿立华。
“呵呵……”
耿立华缓缓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死者的面部特写,喉咙里发出野兽咆哮之前那种嗬嗬之音。
他的面容扭曲,目光阴森,撕开所有的伪装,将最真实的一面坦露出来。
“是!淑芬走的时候,就是午夜12点。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很压抑、很缓慢,却藏着深刻的痛苦。
“钟在敲,铛!铛!铛!”
“雨在下,哗!哗!哗!”
“我在喊,喊医生、喊护士,可是没人理我。一个小护士,她穿着白衣服,冷冷地对我说,医生不在,没有办法。”
“我恨!我恨那身衣服!我恨她们!是她们害死了我的淑芬,我的淑芬啊……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说好了要幸福地过一辈子。”
痛苦的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耿立华胸口剧痛,根本无法呼吸。他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疯狂地用头撞着椅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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