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作者:
胡六月 更新:2025-09-08 09:54 字数:3788
郑瑜恍然:“难怪!难怪他见到孙薇时脸色那么差,一句安慰都没有、一点心疼都没有。”
姜凌:“是,孙国栋是非常典型的NPD。NPD的第三个特征,是完全无法建立真正的自我,需要从外界的反应来获得肯定。他会持续从外界汲取他人的崇拜、服从、恐惧等激烈的情绪来维系其脆弱的自尊,一旦供应不足或出现瑕疵,就会触发其自恋暴怒,实施疯狂打压。”
范威皱眉道:“周明远说过一件事,孙薇初中时接到男生的小纸条,引发孙国栋的暴怒,拿皮带抽她,这就是……”
姜凌叹了一口气:“没错,对于孙国栋而言,女儿孙薇就是持续给予他情绪反馈的血包,她必须单纯、乖巧、优秀、听话,绝对不能出现一点不完美。责骂她、殴打她、控制她,看着她愤怒、委屈、哭泣,孙国栋不仅不会心疼,反而会沾沾自喜,因为她那些激烈的反应与情绪,可以满足他的自尊与自恋,让他感觉自己可以操控一切,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
听到这里,整个心理画像小组的成员都开始摇头。
“有这样的父亲,实在是个悲剧!”
“看来,在孙国栋这个NPD的眼里,孙薇根本就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他的附属品和延伸,是他用来炫耀、养老、发泄情绪的工具。”
“这和PUA好像也有点像,孙薇被周明远诱骗离家,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追求独立的表现,可是这对孙国栋而言是一种权威感的挑战。你们信不信,如果孙薇回归家庭,孙国栋会对她进行疯狂的贬低和打压,以确保他的控制地位。”
大家说得都很对,姜凌做最后的总结:“孙国栋对孙薇,不是什么望女成凤或者要求严格,而是一场持续的精神控制和能量掠夺。孙薇对孙国栋而言,就是一个‘血包’。他的目的不是培养一个成功的女儿,而是塑造一个绝对服从、能无限满足其自恋需求的奴隶。这种伤害,比单纯的暴力更加阴毒,因为它摧毁的是一个人的核心自我和价值感,让受害者从内心深处相信自己一无是处,不配被爱,从而无法逃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做他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这个孙国栋,比周明远更恐怖。周明远是陌生男人,诱拐、囚禁孙薇我们能够将他绳之以法,可是孙国栋是孙薇的父亲,是血缘亲人,我们没办法永远阻止他们接触啊。”
一想到孙薇遭受到的痛苦,郑瑜抬头看向姜凌:“我不懂。李淑芬作为孙薇的母亲,为什么不保护她?为什么要任由她被孙国栋这样折磨?”
姜凌指向白板上的“飞猴”一词。
“飞猴,Flying Monkey,这个概念源自《绿野仙踪》,指代为邪恶女巫效劳、去迫害多萝西的猴子。在心理学上,特指为NPD主体效劳,协助其进行控制、打压、孤立受害者的帮凶。在这个案子里,就是李淑芬。”
想到那个动不动就被孙国栋痛骂的李淑芬,郑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她总是自责哭泣,对孙薇的失踪表现得极为关心,我以为至少她是真正爱女儿的,没想到……竟然是帮凶!”
姜凌摇了摇头:“飞猴通常本身也是NPD的受害者,但为了自保、获取NPD短暂的认可、或避免成为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她们会选择与NPD结盟,调转枪口指向更弱小的受害者。”
说到这里,姜凌停顿片刻,看向郑瑜:“你所看到的李淑芬的那些行为,比如默默的哭泣、懦弱的顺从、在孙国栋施暴时的瑟缩与退让,看似可怜,但在那个家庭里,她用自己的软弱和沉默,为孙国栋的暴行提供了无声的支持,并亲手掐灭了孙薇可能从母亲这里获得的最后一丝希望。”
郑瑜一脸的郁闷:“我的天呐,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母亲!难怪孙薇看到她妈妈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扑过去寻求安慰与帮助,而是躲在我身后不吭声。”
李振良面露同情之色:“孙薇这孩子,真可怜。”
姜凌道:“飞猴的危害在于,她们模糊了善恶的边界,让受害者陷入更深的孤立无援和认知混乱,极大地增加了救助的难度。有可能孙薇会认为:连我妈妈都觉得这一切是我的错,那我一定是真的很糟糕。即使心理专家出马,恐怕短时间也很难让她重塑自我。因为这个重塑的过程,实则是要让她亲手切断与父母,尤其是母亲之间的情感连接,这对一个从小被父母抚养长大、对父母之爱无比眷恋的孩子而言,极度痛苦。”
姜凌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位警官:“我们必须充分认识到,拥有NPD人格的个体,尤其是当其与飞猴形成共生结构时,对‘血包’的精神伤害是持续且强大的。这种伤害不会留下肉眼可见的伤痕,却足以摧毁一个人活下去的意志。孙薇这次遇险,表面上是周明远诱拐,但究其最深层次的问题,来自于家庭内部。”
她的语气很沉重:“此案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在处置家庭纠纷、青少年问题、失踪人口时,必须将家庭成员是否存在NPD特质、是否存在飞猴行为纳入评估内容。这不是普通的家庭矛盾,而是需要警方高度警惕、并联合心理干预、社区力量及早介入的高风险隐患。防范于未然,意味着我们要能识别这种精神虐待,并在悲剧发生前,及时进入心理介入。”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一位经验丰富的刑警脸上都露出了凝重和深思。他们见识过血腥的暴力,却第一次如此系统地认识到这种无声无息、却能逼人致死的“家庭软暴力”的可怕。
姜凌的这番话,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层犯罪预防领域的大门。
雷骁重重一拍桌子:“姜凌同志分析得透彻!这种藏在家庭里的软暴力,危害性绝不亚于拿刀的罪犯。各大队,以后处理类似情况,都给老子多长个心眼!发现苗头,及时上报,联系数据中心做评估,不能再让孙薇这样的悲剧发生。”
雷骁也摸着下巴,眼神锐利:“妈的,以后抓人,看来不光要带手铐,还得带个能测这个N什么D的眼镜才行。这事儿没完,得继续盯着那个孙国栋!”
通过这次专业剖析,警方内部对NPD及其帮凶飞猴的危害性有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并对孙薇一案制订了后续的关注计划。
经过心理辅导,孙薇的情绪渐渐平稳,学校特地给她安排了学生宿舍,以冲刺高考不宜打扰的理由全封闭住校学习。李淑芬来学校探望过女儿几次,每次都泪水涟涟,班主任将她劝走,说这样会影响孙薇高考。
因为有市局心理专家打过招呼,因此学校老师非常配合。在远离父母的情况下,孙薇顺利完成学业,在七月份参加了高考。
高考结束,孙薇再没有理由住在学校,只能回到家中。
郑瑜与派出所民警、居委会干部上门家访,提醒孙国栋注意收敛自己的言行。面对强势的警方,孙国栋认了怂,一再保证会好好对待女儿,绝对不会打骂。
孙薇牢记心理专家教她的,先尽量隐忍,等到上了大学就可以远离这样的父母。
孙家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然而,人心的深渊,有时比任何犯罪分子的谋划都更难测。
到了八月,高考分数公布,孙薇考出了足以令绝大多数人羡慕的分数,但周明远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她的心理,这让她的成绩并不如一开始老师们的预期,够不到清北录取线。
而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点燃了孙国栋体内所有的恶毒。他再也顾不得对警察的承诺,脾气彻底暴发。
家里瞬间变成了地狱。
咆哮声几乎掀翻屋顶:“废物!蠢货!我花了那么多钱!丢了那么大的脸!就养出你这么个赔钱货!你对得起我吗?!你怎么不去死!死了干净!”
碗碟砸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母亲李淑芬在一旁啜泣,偶尔弱弱地劝解着:“国栋,别这样,薇薇考得已经很好了。老师说,她这个成绩可以上湘省大学。”
她不劝还好,这一劝愈发让孙国栋愤怒:“好个屁!都是你惯的!快要高考了,却不要脸地跟着个三十岁的男人跑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警察带出来,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读个屁的书,就她那个浪荡样,还不如早早嫁人算了,免得将来丢人现眼。”
每一句辱骂,都像淬了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捅在孙薇的心上。
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父亲从来不允许她锁门,哪怕她身体发育了,想要有自己的隐私,他也绝对不允许。有一次她在屋里换衣服将门锁上,结果却被暴怒的孙国栋一脚踹开。当半裸的她看到突然打开的门,那一刻的羞耻感令她恨不得当场死掉。
她有向母亲求助,可是母亲搂着她哭:“你爸也是为你好,你以后换衣服就到厕所去。你长大了,得避着点你爸。”
她的成绩,是父亲的脸面。考得好了,会奖励她饼干零食;考得不好,则会迎来冷嘲热讽:“到底是个女孩子,没用。”、“我早说过,女生后劲不足,就是不如男孩子。”、“丢脸!我要你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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