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8      字数:3780
  
  偶得几句清脆,大多是枝头停靠歇息的雀鸟,歪斜着脑袋,吱呀叫唤几声。
  而陈涿更是京中少有的寡淡疏离脾性,鲜少见其肆笑疾行,京中时兴雅致沉静,淡然应世间万事的风度,自是将他这脾性奉为圭旨,赞他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君子。
  哪怕昨日被人当众揭短,说其是抛弃发妻的负心汉,除却半知半解的路过百姓外,京中高门并没多少人真信,至多只将其当作茶余饭后说笑的谈资。
  短暂喧嚣后,慢慢就会被人淡忘。
  可只隔了一夜,陈涿就将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疾步行过长廊,撞开串串玉珠流苏,直到身影消失,脆生生的响动还回荡在院中。
  仆役面面相觑。
  静了半晌,有人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向惇仪公主禀报。
  陈涿发觉怀中人愈发烫,红疹也愈发艳,不知是汗还是泪淌满了脸颊,也濡湿了他的胸口,黏得那处难受。
  行至厢房前,他抬脚,轻踢开虚掩的木门,将人放在榻上。
  等候多时的大夫刚要行礼,他皱眉,声线有些发沉道:“过来给她看看。”
  大夫忙应声,凑近细细观察着南枝脸上红疹,又搭上脉象,思索后问道:“瞧着这位姑娘像是敏症,不知她是否碰了些引发敏症的东西?”
  陈涿道:“她今日先随我进了牢房,牢中潮湿多浮尘,且不透风,之后又进了殓房,碰了尸首,尸首身上无毒无香料,是中剑而亡,不过其手臂和脸上涂了一层漆料,名为绿沉漆。”
  大夫诧异地看了榻上细皮嫩肉的姑娘,怎地好好去那种地方。
  回过神,他讪笑了声:“好些人都是对漆料有敏症的,这位姑娘应是前几日高烧未褪,又入了寒气,积压在体内,正巧被敏症引发出来,才这般严重的。”
  “不过大人放心,待她喝上几贴药便没什么大碍了,至于身上的红疹,要细细涂上药膏,切莫让她乱抓。”
  说完,他微微躬身,先行下去熬药了。
  陈涿垂睫望向她,眼底浮起了些燥意,启唇道:“麻烦。”
  榻上的人听到声响,隐隐有苏醒的趋势,双手又开始不安分地胡乱挠动。
  可指尖刚从被褥中冒出,瓷白手腕就被轻轻束住,生硬地按在了她身旁。
  南枝无意识地呢喃着:“让我进去……母亲,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刁蛮不懂礼数了,您别不要我好不好,别赶我出去,母亲求求您了……”
  陈涿半倾着身,听到这话,眸光慢慢定在她的脸上,她像是被魇住了般,眉心紧锁,神情痛苦不安,浑身紧绷着在往外冒汗。
  他一怔,指尖轻轻拭去她眼尾不断淌下的泪珠,淡淡道:“没人会将你赶出去,安心。”
  睡梦中的南枝好似真的听到了这一句话,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稳下来,脸颊依在枕上沉沉睡去。
  ——
  南枝这一病就在房中躺了好几日。
  烧得朦胧时,她眼前常浮现很多人的身影,有人叱骂她是抢占旁人东西的小偷,有人将她身上穿着的绸衣扒下,他们将她按住又架起来,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她扔出了门……
  她大喊大叫,哭得脑袋发涨,门内却没有丝毫动静。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
  指尖骤然抓紧被褥,她大喘着气,唇色惨白,满头是汗地从榻上坐起身。
  屋内正端药进来的云团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道:“姑娘又做噩梦了吗?每次睡下没多久就惊醒,铁打的身体也熬坏了。等大夫来,奴婢再让他开几贴安神的药。”
  南枝从恍惚中回过神,她眨了眨眼,拿起帕子随意擦过额间冷汗:“没什么,不过是做了些噩梦而已。”
  云团将药递给她:“对了,方才惇仪公主派人过来了,说姑娘若是病好了,让姑娘过去一趟。”
  南枝捏着鼻尖,盘算着怎样才能不经过舌头让药进到腹中。
  听到这话,五官皱成一团,结巴道:“让、让我,过去?”
  公主唤她只能是因为陈涿,难道是觉得她的存在影响了陈涿的官声,想要将她逐出府去,又或是如同上次一样,打算用银子打发她?
  南枝摸着下巴细细想了会,忽然觉得不一定都是坏事,于是她囫囵将药喝完,爽快又明朗地下塌道:“我身子好了,云团你帮我换衣裳梳妆,如今就能去拜见公主。”
  第8章 筵席好吃的糕点
  惇仪身着素蓝缎裙,腰身微挺,打眼一瞧像是朵清幽淡雅的兰花,亭亭搭在椅上。
  见到南枝来了,她神情不变,一手捻杯抿了口茶水,才抬起眼皮,认真地打量起了南枝。
  若说长相,眼前这姑娘并不输京中贵女,浓丽妍艳,丹唇皓齿,纤秾合度,因着面颊几处红疹未消,隐隐还有些憔悴,待休养好了,这姑娘与涿儿站在一块的确养眼。
  可若论气度……
  她就着袖口遮掩,默不作声地扫了南枝一眼。
  许是头一次来京城,眼前这姑娘看什么都透着股新奇,眼底始终睁着期盼的光彩,如今站着也没个站着的姿态,骨子里藏着股怠意。
  这气度,可比京中女子差远了。
  惇仪放下茶盏,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些年陈涿与她愈发生分,素日见着只能说上短短几句,若她提起亲事婚娶,他总有千百个理由搪塞过去。
  若论门第,满京也找不出比陈家还要高的了。
  她倒也不在乎涿儿的夫人出身寒门,哪怕只是一微末小官家的姑娘也不算什么,可娶妻娶贤,总不能将一乡野间粗鄙浅薄的女子带回来,搅扰得府中不得安宁。
  惇仪捏了捏酸痛的额角,道:“你可知,我为何唤你过来?”
  南枝茫然摇头。
  惇仪眉眼耷拉下去,忍不住轻叹出了声。
  这几日陈涿与一扬州来的姑娘家牵扯不清的事传开了,连她那最爱看热闹的妹妹柔容公主,也听说了这事,入夏开筵,头一份帖子就递进了陈府,叫她一定要带这姑娘一道,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玲珑人能让涿儿那根顽石开窍,竟会当众和她搂搂抱抱。
  她屈指轻点桌上名帖,道:“明日柔容在京郊别苑里办筵,你与我一道过去。”
  南枝愣了瞬:“参宴?”
  惇仪看着她,也明白不可能一日内将她变成娴静得体的姑娘,只能嘱咐一句:“待会管事会给你送些衣衫首饰,好生打扮打扮,莫要给陈府丢人。”
  南枝早已做好了拿银子离府的准备,就算没银子,那枚金叶子也够她在京中安身了,她连在哪赁房屋,寻活计都想好了。
  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张唇刚想说话。
  惇仪脑袋发涨,垂下眼皮,朝她挥手道:“你出去吧。”
  南枝看向惇仪疲惫的神色,一腔的话咽被下,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
  毕竟是寄人篱下,南枝为了不给惇仪公主丢脸,一早云团唤她时,就强撑起朦胧的眼睛坐在了梳妆台旁,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准备齐全。
  她到时,惇仪公主恰巧到了府前。
  “公主。”
  她扬起明媚的笑,几步走上前。
  惇仪侧眸,神色却慢慢僵住了,目光落在眼前姑娘鹅黄的衣裙上。
  京中女子时兴淡雅,多穿水碧竹青襦裙,鲜少有人着绮丽招摇的衣裳,若换旁人,敛眉垂眸的倒也没那般出挑,可这姑娘看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唇角眉梢都是往上扬的,只稍一站,鲜活又盎然的气质就不自觉显露出来,配上这衣裙,在人群中实在显眼。
  倒也怪她,没多提醒些。
  日光渐烈,若此刻回去换衣便要拖到筵席开始,便更招摇了。既已如此,多说无异,惇仪目光只稍微停滞,便点头道:“走吧。”
  南枝还是察觉到了惇仪的目光。
  她垂睫,不解地摸了摸裙身,是她穿的不好看吗?
  一路无言,南枝僵着腰身靠在车厢上,只觉自己像是被夫子观察的学生,垂起脑袋一动不敢动。
  待到了别苑,下了马车。
  南枝眉眼间的低闷顿时消散,睁着期盼又好奇的目光来回探看。
  惇仪见状,道:“柔容每岁盛夏时都会在这被池水环绕的别苑开宴避暑,邀些京中姑娘夫人过来赏玩。既出来了,你也不必跟在我身旁拘束着,自去玩吧。怀絮,你好好跟在她身边,莫惹出祸来,可若有些不长眼的主动招惹,回来禀告我便是。”
  惇仪身边一个模样最稳重内敛的丫鬟应下,慢慢行至南枝身旁,垂眸伸手,平声道:“南枝姑娘,这边。”
  南枝应下后,到底藏不住年岁小的跳脱心思,顺着怀絮的指引,很快就往那人烟多的地方小跑去了。
  没走几步,就发觉四下弥漫起清爽凉气,泠泠滴答声回荡在耳边。
  她好奇地看了圈,见着远处有一蜿蜒溪水,慢慢地淌过嶙峋卵石为底的溪流,将别苑的后院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