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
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8 字数:3792
不过此刻他最心焦的早已不是这些,挥挥手道:“既沈家有嫌,那此事就交予刑部高栋去查。沈言灯你先退下吧。”
待到殿内唯余他们两人,他皱眉,一幅懊悔痛恨的模样道:“朕身边有个小太监,以往与惇仪结过私怨,此番竟敢假传旨意,递了毒酒给惇仪,幸好涿儿赶回及时,这才没酿成大祸。”陛下微眯起眼盯着陈涿,缓缓试探道:“不知惇仪可否怪朕?有没有与涿儿说过什么?”
陈涿扯了扯唇角,抬首看向他道:“母亲性情敦厚温和,自是不会怪自己的同胞弟弟。”
他愣了瞬,当即笑道:“涿儿说的没错,惇仪与朕自小关系亲厚,自是不会怪到朕身上。”
圣旨当日就拟好送到了陈府,不仅让陈涿官复原职,还派人送了大批珍宝到了陈府,安抚受了惊吓的惇仪公主。
府中一派新气象,那看着就阴森的棺椁总算从府前移走了,丫鬟婆子忙着清扫府中上下,揭去被沈大人下令笼在府院处的白绸,有新宦官领着金银器物递送到府上,正与管事对着名目。
陈涿手臂简单包扎了起来,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问道:“白文,夫人是如何说的?”
白文面露尴尬道:“夫人说,说等五百年后再回答这问题。”
他脚步一顿,心底想质疑却又觉这话的确像是南枝所说,捏着眉心无奈轻叹了声,问道:“除了这句话,没有别的了吗?”
白文踌躇半晌,好一会才小心道:“夫人偷偷骂了公子几句,属下耳朵尖,偷听到了,公子真的要听吗?”
陈涿:“……”
他不想再和白文说话,加快步伐径直往竹影院走,刚进去就瞧见南枝正与云团坐在廊前,搬了好些书出来,拿着细绳一根根给几摞书打结。
南枝笑意盈盈,眼尾弯着将被分类好的几摞书放好,余光瞄到了走近的衣摆也没半分生气的模样。
陈涿弯腰看了眼,从《三字经》到《穀梁传》什么都有,不禁问道:“这是在作何?”
云团下意识解释道:“夫人前几日去了一善堂,里面大多是年纪尚小的孩子,夫人便想将这些书送去那里。”
刚说完,南枝悄悄看了她一眼,五官狰狞,圆眸睁大,其意思再明显不过,居然不与她一阵营,还和这种骗子说话。
云团反应过来,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背叛。
陈涿将袖口微挽,俯身要帮她一道系书,南枝就直接将几摞书拎起,递给云团道:“差不多够了,你寻个日子递去方木那里。”
云团应声,将那些书一件件搬到屋内角落。
南枝拍拍衣摆的灰尘,目不斜视,走进门内靠在墙上,语气欢快地与云团说着话:“云团,今夜我要与和母亲一道睡,待会就过去。”
陈涿眉尖轻皱,侧眸看向白文道:“母亲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夜中还是一人最好。”
白文当即会意,刚准备去说却又听南枝冲着云团道:“我已经和母亲说好了,这受了惊吓的夜中就应该有人陪着。”
陈涿摸着手臂处伤口,淡淡道:“白文,方才大夫来包扎时说了什么?”
白文颇有眼色,叹息道道:“那大夫好似是说公子昨夜受了惊吓,不易孤身一人,手上伤口夜中也需换药,夜中一人的确有些不方便,可惜属下身有差事,恐不能陪在公子身侧了。”
第81章 故人我会当你已经消气了
屋内,南枝靠在墙面,对话一字不落地落进耳边,她磨了磨牙又强行挤出一丝笑道:“云团,你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吗?”
云团懵懂摇头。
她翘起唇道:“往外看一眼就知道了。”
门外的白文摸摸脸颊,尴尬地看了眼自家大人,本就站在理亏那一面,单从口舌之争怎可能赢过,连带着他也跟着矮了一截,面上无光。
陈涿轻咳了声,上前几步走到屋内,靠在门框边,距南枝只有几步的地方。
阳光稀疏地从门外透进来,在地上投着暖黄光线,又分出几丝拂在两人衣摆鞋面上。
云团将几摞书堆放好了,擦擦额角汗就见两人别扭地隔着间距站着,她刚想说话却被白文一把拽住,拉着便往外走道:“云团,你上回给夫人在膳房端回来的糕点叫什么,我回回去膳房怎么都寻不到呢——”话刚涌到喉间,就被一拉一拽地走了。
屋内外霎时安静下来,陈涿侧首看她一眼,朝那处挪动了几步,试探着伸出手勾住了她的指尖。
南枝拧起眉,用力想拽出食指却没成功,身旁气息却愈发靠近,她五官皱成一团,刚准备抬脚狠狠踩他的靴面,肩侧忽地搭上重量,耳边传来轻浅的声线:“知道错了。”
他俯下腰身,侧着身形,将额心搭在她的肩上,手心紧攥她的食指以防她逃跑,一身玄衣温顺地垂下袖摆,纠缠少女的浅粉衣裙,被窗中风吹动着宛如飘摇幡旗。
南枝眼睫如蛾翅般扑簌着,仍从鼻尖轻哼了声,目不斜视。
雕虫小技,她才不会被打动。
陈涿抬起脑袋,折着光的眸子落在她的侧颊。
几丝碎发勾住他的眼睫,又撩向南枝的脸颊,灵动地来回摇曳着,她被挠得难耐,仍忍住理顺发丝的念头,他却伸出指尖,将那几根胡乱摆弄的发丝撩到耳后。
指尖冰冷,轻轻划过肌肤,她不禁想到了走到枝梢下便会掉落的雨水,顺着面颊,一直淌到怒火烈烈的胸口。
她终于睨他一眼,清浅瞳仁中映出一点溶影。
陈涿趁势,手心攥住的食指一点点扩张,直至拉住整只手,解释道:“此次危机四伏,好些人都在暗中窥视着,只等找到些纰漏,万一出现什么意外,难保不会拿你开刀。为保周全,我这才没多言,并非刻意想瞒你。”
南枝心里那团火却又重燃起来了,那晚她一路奔波到城外,见着满地木屑残骸,陷入泥地的车轮印一直滑到了山崖边,她看着四周,身体快被风托着往上飘,只剩下一颗沉重又压抑的心在下坠。那一瞬真以为他被暗害,跌进了山崖底。
做戏做的果真周全。
她面无表情,大力扯回了手,泄愤地抬脚狠狠踩向他的脚面,又觉不够地碾了两下,这才稍稍平息心口火,转身一刻不停地往外走了。
陈涿手心空落落的,尚还不知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就见着她出了房门,声线波动着笑意唤起“云团”,依旧是欢快雀跃的好心情。
他孤零零站在墙边,少有地生出了无计可施的窘顿感。
连着几日,南枝该吃吃该笑笑,夜里就抱着一卷被褥,厚着脸窝进了惇仪殿下的榻里,每每陈涿想寻她说话,自顾自念了半天,她就连眼皮都未抬分毫,大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魄力。
*
柳家摊上的案子交给了高栋,几乎是在办差的隔日,就以证据不足的由头将柳家母女从牢中放出来了。南枝撑着伞,望向被幽幽烛火映着的阴暗牢道,里面走出了相互搀扶的两人。
郑氏一仰首就见到了南枝,热泪涌到眼尾,蹒跚着几步上前就死死攥住了她的手道:“南枝,母亲夜夜惊惶,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幸好,幸好母亲还活着,还能再看看我的女儿。”
柳明珍见着这幕,神色微僵,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郑氏身旁,扶住了她的臂弯。
南枝看向被紧箍着的手腕,垂目收回了手,只道:“走吧。”
她转身,率先朝着马车方向走去。
郑氏用指腹擦着眼角,应了声喋喋道:“不过母亲在牢里也并未受什么委屈,先前沈言灯极照顾我们,说话也是温言温语,至多只是牢房有些阴冷。只是偶尔闲暇时,我总是想到你,想到你会不会被我连累,受了什么委屈。”
南枝听着,缓缓垂下了眼睫,语气稍柔道:“先前沈言灯是不是让你写了什么证词。”
郑氏不明所以道:“沈言灯说写了那份证词,他就可在其中转圜,此后不久就能将我们从牢中放出来,我在牢中待得头晕眼花,并未瞧仔细,是明珍仔细看过说没问题的。”
柳明珍缩了缩肩膀,避开她投去的视线。
她顿时生出一种水漫口鼻的无力感,闭了闭目劝道:“京中多事,你们又牵涉进了这种案子,为保无恙,过几日你们就回扬州吧。”
郑氏皱起眉:“南枝你不和母亲一道回去吗?难不成你真要继续留在那陈家,我听说此次案子的由头就是那陈涿,你在这太过危险,就和母亲一起回扬州吧,如今柳家是母亲做主,绝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事。”
南枝将伞交给了马车旁的小厮,踩着脚凳,掀帘上去。
郑氏见她不答,眉心拧着刚准备继续劝阻,绝不能留在这种虎狼窝,忽地余光瞥见一锦袍,脚步瞬间瘫软,几乎是靠在了柳明珍身上,她颤着声线问道:“那是谁?”
小厮看了眼,恭敬答道:“那是柔容公主的驸马,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