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作者:懒冬瓜      更新:2025-09-08 09:59      字数:3824
  
  指腹顿住她的脸颊上。
  烛火摇曳,眸光随着阴影轻晃,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了指尖,绕到桌案后将人拦腰抱到了榻上,便先行去洗漱了。
  待到他换了寝衣回榻时,就见南枝有点茫然地坐起身,揉着眼睛,环顾四周后对上了他的视线,这才稍微找回点意识。
  陈涿走到榻边,解释道:“宫中多事,边关又递来了好几封急报,一时忙不过来,这才回来迟了。将你吵醒了?”说着,他上了榻,看着她的神色,试探着拉住了她的手。
  南枝摇了摇头。
  她还有点没睡醒,垂目看着搭在他手心里的指尖,忽地道:“你一定要去吗?”
  陈涿一怔,垂首轻轻“嗯”了声。
  她道:“什么时候?”
  他动着唇,缓缓道:“最迟三日后。”
  储君刚定,朝中必定要经起一番动荡,单靠着他和赵临留下的那些人扶持,仍是远远不够的,这三日,必须得让新帝坐稳了位子,至少能名正言顺,压下朝中那些反对声。只有朝廷平定,边关才能借势,筹措军饷,稳定军心,重新起战。
  按照递回的急报而言,边关驻守士兵远远胜过那些匈奴,如今却像一盘散沙,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定是内部出了大问题,迫在眉睫了。
  三日都是一缩再缩,紧凑出来的脚程功夫。
  南枝抿着唇,忽地忍不住,眼尾冒出了一点红意,扑着抱住了他,坚决道:“我要与你一起去。”
  陈涿抬手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胸口的湿意,眸光轻颤,却也极为坚决道:“不行。”
  刚说完,南枝拧着眉,目光对准那只手臂,泄愤地咬了上去。
  极凶恶的一口。
  陈涿手臂微僵,却也没有动作。
  夜色幽幽,院落唯有这一处昏黄。
  直到南枝松了嘴,抬着通红的眼眸看他,威胁道:“你若不让我去,只要你刚走,我就写了休书,将你休了。往后我就花着你留下的银两,再用这些钱在府中养上十几个男人,日夜笙歌,到时你怎么求我,我都不会理你。”
  这威胁化作飞刀,恰到好处地戳中了陈涿的心窝。
  他听着,神色终于有一丝细微的破碎,可这一路过于危险,他不能拿她的性命冒险。
  忽地,心神一动。
  他抬手轻擦她的眼尾道:“让你留在京中,是因着我有另一事,想要求你。”
  南枝愣了下,面上挂着两串泪珠,下意识道:“什么事?”
  陈涿道:“太宗曾有遗旨,除京中哗变,朝中生乱,边关军马不得擅自回京。如今我就算到了边关,逼退匈奴,压下了那里的战事,也不可能带一兵一卒回来。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那份遗旨吗,当年先帝自请其罪,将太宗那份遗旨与他所写的遗旨一道,全给了母亲,让她带到边关,领兵回来镇压叛党。”
  “后来新帝登基,这份遗旨便一直搁置,直至三年前,如意坊上下所有人中了毒,有人暗中递信告诉母亲,让她一人带着遗旨来换解药。母亲到时只在那见到了一剑客,剑客忽地翻了脸,强抢了那遗旨,往后不知所踪。如意坊也生了场大火,从此销声匿迹。”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木桌上的帕子,将她面上水渍擦干净:“所以我想求你,帮我找到那份遗旨。”
  南枝后知后觉想到了那日意外看到的如意坊卷宗,“所以你一直在找那份遗旨?”
  陈涿轻“嗯”了声,以往寻那份遗旨是想毁了它,悄无声息地平息这些乱事,可如今寻它,却是想将浑水搅到最大。如今内外积弊过重,有些人贼心不死,放任下去只会再生乱世。
  斩草需得除根,一切都应重新开始。
  可这份遗旨,他在找,赵临在找,颜屺也找了许多年,派了这么多人手出去,却连一丁点踪迹都没寻到。他早已不报希望,此刻只能以此为借口让南枝安心留在京中,莫要淌进这趟浑水。
  他神色如常,继续道:“找到那份遗旨后,交给白文,让他带着这遗旨到边关。”
  果然,南枝想着,神色渐渐变了。
  她吸吸鼻尖,一抹眼泪,当即道:“好,既然你求我,我就好心帮你这一次,但——”抬首,晶莹眼眸定定看他:“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陈涿垂下眼睫,不敢碰上她的视线,在喉间轻轻“嗯”了声。
  此去,九死一生。
  就算侥幸得了活路,有些人也不可能让他顺利回来。
  *
  京中另一边,正值深夜,三人聚首。
  岑言眉眼褪去了点以往的隐意,多了点温柔,给身前另两杯瓷盏倒着茶水,含笑道:“此次大获全胜,还要恭喜两位,很快就能全了心中所愿。”
  沈言灯和颜屺坐在另一边,却都没抬那茶水。
  岑言像是恍然想起来般,道:“我忘了驸马于制香,饮茶上是行家,一时不察,倒在驸马面前班门弄斧了。”说着,他抬手,将那杯茶端了回来。
  颜驸马抬目看他,缓声道:“明砚虽说已入主东宫,可若陈涿没照你说的那般离开京城,我就不可能握上实权。”
  岑言轻笑一声,极有成算道:“不,陈涿他一定会去,还请驸马相信我。”说着,垂目看袖口那针脚细密的线痕,指节点在瓷盏上,话锋一转道:“待到他离京,颜明砚为帝,往后你们也能各成其就,我便不过多干涉了。”
  颜屺一滞,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忽地笑道:“你不会是真打算和王家那姑娘过下去吧?岑言,你难不成忘了你姓褚,若非王家那个早逝的老头,褚家也不会只剩你一人。这些血仇,忘得这般干脆?”
  第108章 剑客南枝一直是个很稳妥的人
  茶室清幽,沸腾的小炉口冒出阵阵薄雾。
  岑言笑意骤消,眸光几番变化,终究没压抑住,冷冷地盯向了颜屺。颜屺却恍然未觉,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温润模样,道:“倒也不知你这般大度,为了个女人竟能将如此血仇抛之脑后,甘愿到仇人家里,做一——”他顿了顿,似在斟酌,随即笑意扩大,嘲道:“做一赘婿。”
  他轻叹了两声,抬起那沸腾的小炉,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道:“要是你那早死的一家子在地府里听见了,只怕会气得连夜还魂,将你一道带回去。”
  岑言指节紧绷,一瞬,眼前漫出了浓稠血色,蜿蜒着,轻嘶着,像条巨蟒般将他整个吞噬,在狭窄的腹腔里压折了他全身白骨。
  可这情景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恢复如常,抬目看着颜屺,面无表情道:“于此事,我怎么也是比不过驸马的。在公主身侧隐忍多年,甘做一制香,沏茶的随侍,事必躬亲,无微不至,怕是连外头的清倌都难做到这般周全,终于得以留在了公主府中。而今也算是熬到苦尽甘来,能依仗着儿子翻身了。如此心性,我自是甘拜下风。”
  颜屺嘴角笑容也隐去了,触着瓷盏的指节许久不动。
  鼻尖隐隐能嗅到衣袖间清冽的梅香味,与年少时与柔容初见的那梅香一般无二,自此多年,他再没换过香料。
  如今一觉,竟浑身不自在。
  眼见两人越说,气氛越凝重。
  一旁的沈言灯揉了下额角,迫不得已出声打圆场:“今日来此是有要事相商,一切未成定局前,何必彼此倒戈,耽误了大事?”
  两人听着,这才沉着眉眼,暗暗压下了心间怒意。
  岑言饮了一口茶,启唇道:“三日内,陈涿必定启程。匈奴那边我已寄信,绝不会让他有生还的机会。朝中,你们可以早做准备了。”
  ……
  三人分别时,已近深夜。
  岑言回国公府时,府中四下隐隐已一片寂黑,他脚步轻缓,刚推开了那房门,却正巧对上了王凝欢的视线,脊背微微一滞,很快他笑了声,先行开口道:“怎么还没睡?”
  王凝欢自被诊出有孕起,身子就一直不舒坦,恶心犯呕是其一,最难熬的是入夜怎地躺都没半分困意,明明月份尚小,腹部依旧平坦,与往常无异,可她总觉身上像多长了一块肉似的,翻个身都觉难捱,再且朝堂内外生出了这么多事,紧要关头,实在难眠。
  她索性爬起来给自己找点事做。
  窗前只燃了一盏小烛,烛火清幽,晃着那鲜红剪纸的阴影。
  王凝欢手中捻着针,正细致地缝着一件旧衣,随口道:“许是白日里睡得有点多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
  岑言顺势走到她对面,将手中油纸包放在桌上,语气带着歉疚道:“早知你身子不适,我今日就不该在书坊待得那么晚,还为着一点糕点耽搁了这么长时辰。喏,你尝尝,若喜欢我明日再去给买些。”
  王凝欢抬目看他一眼,便将那油纸包拆开,是尚还温热的豆乳糕,她随手捻了一块,小口尝着。
  抬手间,岑言这才看清桌上那件旧衣,动作微滞,随即将那衣裳接过来,就着补了一半的针线继续缝补着,他垂目道:“如今你身子重,不过一件旧衣,何必费功夫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