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木盒，上面的红漆都有些斑驳了。
  锐利的边角仿佛被摩挲过无数遍，手感滑润。
  打开盒子，没有预料中的玻璃珠和小皮筋，只有一把钥匙。
  只一眼就认出那是银行保管箱的钥匙。
  温暖目光一顿。
  过往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听妈妈提过这把钥匙。
  就连在医院弥留的那晚，她也没提过。
  神色茫然，温暖起身跟俞阿婆打了声招呼，抱着盒子出了疗养院。
  温暖坐在车里发了好久的呆。
  只要一想到妈妈都已经病的很重了，还提前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温暖的心里就又酸又涨。
  车子发动着，径直驶向市中心。
  温暖去了银行。
  有保管柜钥匙，还有死亡证明、亲属证明等一系列证件。
  半个多小时的繁琐验证后，温暖站在了那个编号为0622的保管柜前。
  「您好，能帮我查一下这个保管箱是什么时候开始启用的吗？」
  「8年前。」
  「那您还记得我妈妈前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吗？」
  「上个月15号。」
  大脑一片空白，温暖反应了好半天。
  8年前，是她考进帝大，谢家搬来帝都的那一年。
  而上个月15号，是她和妈妈从临城回来的第二天。
  所以，这份礼物，妈妈从8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仿佛已经猜到是什么了，温暖整个人怔怔的。
  保管箱里是一个方寸约许的钛灰铁盒。
  温暖抱着盒子去了休息室。
  门关上，工作人员脚步远去，休息室里安静下来。
  温暖神色木然的打开盒子。
  一张红色存折映入眼帘。
  从上大学时就是用银行卡了，温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存折这种东西了。
  暗红色的存折，内页密密麻麻的都印满了，粉红色的内页都磨出了毛边，仿佛被人翻看过无数次。
  打开存折看了一眼，温暖目光凝滞。
  第一笔存款是20年前的7月。
  一笔两万块的定期存款。
  大脑渐渐活络起来，温暖想起了那个时间。
  那年7月，妈妈嫁给了谢建国。
  如果没猜错，这两万，是谢建国给妈妈的彩礼？
  心里一酸，温暖咬紧牙关。
  厚厚一迭存折，密密麻麻的存款记录。
  从20年前的每个月2000开始，数字一直在变。
  从2500到3000……再到之后的5000，8000，10000。
  一笔笔仔细看过去，时间几乎都是逐月串联起来的，没有一个月的缺失。
  数额最大的那一年，每个月有10000。
  那是谢家搬到帝都的第二年，也是谢建国攀上谢家五爷，在谢氏旗下分公司任总经理的那一年。
  及至谢建国生病入院，那个数字又骤减到了5000。
  最后一笔存款记录是上个月15号，温素心一次性存进来了三万多。
  看到存折末尾那个102，5200.99的数字，温暖的视线逐渐模糊。
  20年。
  100万。
  温暖仿佛从这张存折上看到了妈妈这20年的心路历程。
  外人眼里，她是谢建国的妻子。
  可在妈妈心里，她是谢家的保姆。
  所以这每一笔钱，都是她从谢建国给她的家用里，付给自己的工资。
  在省吃俭用了20年之后，妈妈倾尽所有，把她的全部一股脑给了她。
  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可无尽的眼泪从指缝里滑落。
  温暖有种心被狠狠攥住的感觉。
  小的时候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嫁给谢建国，她明明只见过他一次，喜欢都谈不上，更别说爱了。
  就连老巷子里的哑巴叔都比谢建国好些，最起码哑巴叔会抢着帮妈妈收拾院子，还会在暴雨天的时候去接妈妈下班。
  那时以为妈妈嫌哑巴叔不会说话只会啊啊啊的比划，她还偷偷跟妈妈说哑巴叔挺好的，她愿意让哑巴叔当她的爸爸。
  可妈妈笑着说她不懂。
  再后来长大了，温暖懂了。
  谢建国虽然带着两个拖油瓶，可他有城市户口，还有学区房。
  否则，妈妈也不会坚持了那么久，直到她要上小学了才改口要嫁人，继而，跟谢建国见了一次后就谈婚论嫁了。
  等她明白的时候，都已经是初中了。
  温暖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气。
  想离开谢家。
  还想让妈妈拥有她想要的幸福。
  温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气自己，还是气妈妈。
  过往那6年那么苦，她们不都扛过来了？
  城市户口又如何，学区房又如何？
  只要妈妈别委屈自己，她就是当个文盲一字不识都愿意。
  那会儿，妈妈是怎么说的？
  「囡囡，妈妈没什么本事，可天下的妈妈，心情都是一样的，想给孩子最好的，妈妈也是。」
  「出去打工，朝九晚五不说，还要被老板骂。最起码，他对妈妈还不错，算是个好老板。」
  「囡囡，妈妈不委屈。」
  可是，真的不委屈吗？
  眼泪无声滑落，落在存折上，晕开浅浅的纹路。
  温暖在小小的休息室里哭的昏天暗地。
  门被敲响，工作人员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时候，温暖哽咽道谢，擦掉眼泪平复好心情。
  再低头，正看到存折下的信封。
  【囡囡收】
  仿佛看到了妈妈含着泪，带着温柔的笑一笔一划写信的画面。
  画面有多温馨。
  心里就有多难受。
  温暖泪眼迷蒙的拆出了厚厚的信纸。
  第336章 我的宝贝
  【亲爱的囡囡：
  对不起呀，妈妈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希望我的宝贝往后余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离开多久了，希望你已经不那么伤心了。
  囡囡，妈妈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拜托孟婆，请她给妈妈盛少少的孟婆汤，这样，妈妈就不会忘记我的囡囡了。
  下辈子，你还来给妈妈当女儿，好不好？
  ……
  26年前的那一天，哇哇啼哭的你带给了妈妈生的希望。
  那天之前，妈妈觉得每一天都是苦的，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复，却好像看不到一丁点光明灿烂的希望。
  可是，你出现了！
  小小的、粉粉的你，却能发出那么响亮的声音，好像在说：妈妈你看看我呀！
  然后，妈妈就看到了你！
  囡囡，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妈妈的生命里，做了妈妈的女儿！
  囡囡，妈妈还想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多年，妈妈都没照顾好你！
  别的宝宝被爸爸妈妈抱着去公园，去游乐场的时候，你只能待在小院子里，看着妈妈洗衣做手工。
  别的小女孩被妈妈打扮的像公主一样的时候，你还要捡别人家的旧衣服穿。
  甚至妈妈连你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让你三番五次受惊吓，被迫长大，成为一个懂事又坚强的孩子。
  囡囡，对不起！
  如果有来世，你还愿意做妈妈的女儿吗？
  ……
  妈妈曾几度心生怨怼，觉得命运不公。
  同样都是人，为什么有人生来就可以平安和顺，而我，却要经历那么多的苦难磨砺。
  可生病的这一年，我忽然想明白了。
  囡囡，你还记得那部电视剧吗？
  你最喜欢的单眼皮欧巴说，每个人都有四段人生：播种的一生、给种子浇水的一生、收获果实的一生、享用收获的一生。
  囡囡，妈妈这一生，无心无愧，所以妈妈几乎可以坦然的猜测，我这一生应该是播种，或者给种子浇水的一生吧？
  来生，妈妈一定会幸福的，这么想，你有没有开心一点？
  囡囡，妈妈知道你心里会有无穷的不舍和难过。
  可是，妈妈希望你开心！
  妈妈爱你！
  ……
  妈妈曾无数次的惧怕意外，生怕意外来临的那一天，要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
  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妈妈忽然不怕了。
  因为妈妈看到了你的优秀。
  你那么优秀，那么能干，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相比妈妈给你的，你带给妈妈的要多的多。
  囡囡，你是妈妈的骄傲！
  答应妈妈，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不要让自己受伤，也不要难过太久，好吗？
  妈妈的囡囡，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勇敢、最能干的女孩子，她无所不能！
  ……
  都说妈妈是女儿的第一个老师，妈妈很自责，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
  囡囡，如果可以，妈妈希望你做个自私的人，只爱自己。
  有两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妈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