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沈青痕扭头，颤声问。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惨白虚弱的脸颊上扬起一抹笑容，“我养的那只兔子有些蠢笨……她嘴挑，性格懒惰……实在不知日后无人照应会怎么样，希望她出去后…大哥能派人保护她一路，将我屋内的护身符都给她罢……”
  “还有…告诉她……我很讨厌她………”
  沈青痕心跳起伏着，“等你活下去，自己与她说，我是…不可能不救你的。”
  话音刚落，沈青痕便要解开束缚在少年身上的绳子，此刻所有的重任都不再终于，什么天下苍生都去他的！
  可被沈家主派来的家徒们岂会看着他们唯一的大公子犯此罪孽。
  “大公子对不住。”
  一记银针飞来，扎在了沈青痕的脖颈上，青年正要解开绳索的手指霎时僵住，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
  沈青痕被一群家仆带离了此处，眼睁睁看着那群村民欲要举火将沈青靥吞噬。而他却无能为力，此刻，一世厌恶妖族的沈青痕此刻才醒悟，或许他曾经自以为的行侠仗义…其实都是笑话。
  天色乌云渐起，黑压压的云雾像是要压下来一般，沈青靥凝望头顶的天，他始终晏然自若的模样再也伪装不下去，口中闷出一口鲜血。
  诡异的狂风在此时呼啸着，少年一头墨发随风浮动着，他惨白的脸上一时失神。
  脑中浮现那少女明媚的笑容，沈青靥第一次体会到心痛欲裂的感觉，此前的所有伪装竟在他即将身死的时候彻底崩塌。
  狂风好像化作利刃绞进他的口腔，流入心肺处肆意地刀割心脏。
  若不是……若不是他已无命可活，他哪里会在乎眼前的人命，他会杀戮，杀尽世间万物，如果她想逃，他便将她死死的扼在掌心中。
  谁能夺走她呢。
  可惜啊，可惜他横竖都要死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心放了她吧，他此生未做过什么善事，眼下唯一的善事便是放她走。
  “你现在逃到哪里了呢。”他的声音随风散去，轻如羽毛。
  **
  铁笼中，小沈青痕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响，这才气消了一半。
  “说完了吗？小痕？”谭妙花挖了挖耳朵，双眼打架似地半阖下。
  沈青痕惊恐地怒斥，“你再叫我小痕…我…我就杀了你！”
  “小小年纪咱能不能不要整日将杀字挂在口中啊。”
  “哼，谁叫你出言不逊。”
  谭妙花倚在笼边，再次哄诱道：“你就帮我叫沈青靥过来好不好，我真的有事情想与他说，姐姐下次给你带糖吃。”
  沈青痕：“………你当我是三岁儿童吗？”真是气煞他也。
  “想要见我阿弟又对他使什么阴招你想得美！”小沈青痕瞪了她一眼。
  彼时，一个小仆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沈青痕耳边道，“公子，咱们走吧，这要让冷娘子发现你来了此处，怕是又要挨责罚了。”
  “嗷，原来你偷来的啊。”谭妙花笑出了声。
  “你…你这只小妖竟敢笑我，你！”沈青痕蹬着脚便要与谭妙花对干，小仆见状连忙拦住了他，“公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罢，冷娘子她…她……。”
  “母亲能有什么事。”
  “不是…不是冷娘子，是你让我看着青靥少爷，可……半个时辰前，冷娘子竟然带着青靥少爷去了集市。”
  闻言，沈青痕瞳孔中闪过惊喜，印象中母亲可从来不愿带他们去集市呢。
  “这点小事还需要与我说？”
  “不是，冷娘子带公子去的是盤阳城东街…高楼城池的方向…千年蛇妖落世，东街那边已经一片混乱，娘子带小公子去恐遇危险。”
  在一旁听了消息，谭妙花心中忽得生出一股不安来。
  “什么！母亲可带了人保护？”沈青痕双手一把扯住小仆的袖子，逼问道。
  “没…就带了小公子。”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点去找人！”沈青痕再顾不得与谭妙花吵架伴嘴，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少年刚抬脚，一把寒凉的刀子便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我手中的是斩妖刀, 斩妖刀能斩妖但未必不能伤人。”沁凉发光的匕首抵在少年脖颈上，却有刻意松动。
  “你以为我会怕你？”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丝毫不畏惧，沈青痕握紧拳头便要同谭妙花玉石俱焚。
  料到了沈青痕脾性倔强, 谭妙花立即点住了青年的穴道，这是同沈青靥学的, 如今竟有了用处。
  沈青痕手臂忽然便不能反抗了, 他眸子转动, 眼中满是震惊。
  她一个妖物，怎么会沈氏人才知的点穴道。
  “快放了我们家公子！”惊慌小仆连忙恳求道。
  “你想让我放了你，可以。”意识到自己大意陷入了危险, 沈青痕终于沉下气道。
  可谭妙花却摇了摇头, “不, 我想去找沈青靥。”
  沈青痕微怔，“你刚刚在一旁也听见了，我阿弟他在那…你现在要去也是送死。”
  少年瞳中闪过迷茫, 有些不解她究竟要做什么。
  谭妙花道：“就是因为知道他现在可能身处领域, 我便更要去，沈青痕你若不想日后, 想起今日时后悔便带我去。”
  沈青痕垂下眸来, 思索了片刻，镇声道：“好。”
  **
  高楼之上, 俯瞰众生, 万千景象，皆览于目中。
  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城街小道, 条条大路通向无边尽头, 站在高处，所有的楼台亭阁都仿佛变得极其渺小。
  “一座大山便能摧毁一座庙, 百栋房。”冷氏忽然感慨一句，紧接着抚摸过孩童乌黑的毛发，问，“阿靥，你看看这下面的景象如何？”
  沈青靥垂下眸，“国富民安。”
  “不错，这是阿娘的希望，阿靥也同阿娘一样希望的吧。”冷氏带着亲和笑，与沈青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青瞳中碧波荡漾，好似一卷春水，盛上了无尽的温柔。
  小沈青靥的瞳孔微颤，他下意识攥紧了不知何时已被揉捏烂掉的糕点。
  他与阿娘想的一样吗…其实不一样的。
  他这个年纪，想的特别简单，其实就是希望阿娘多陪陪自己，希望父亲不要忙于事务，希望大哥能偶尔语气平和些，希望…偶尔能吃到莲子糕。
  可阿娘的脸色满是期待，他攥紧了纸包最终违心地说，“与阿娘一样。”
  冷氏果然满意地笑了，她摸了摸沈青靥的脸颊，眼神短暂地湿润了片刻，眸色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轰隆隆，一声巨响突然划破晴空，沈青靥抬眼向上看去，亲眼看见天空像是被一道利刃划破了口子般，一道黑气涌出，渐渐吞噬白日之景。
  很快，万千景象在这个八岁的男孩面前残忍的破碎。
  原本碧空万里被撕破，露出内里的满目疮痍。
  天空变成令人的恐惧的血红，闪电风雨齐落，原本高楼华屋，雕墙峻宇顷刻间变成了颓垣败壁。
  哪里有什么国泰民安，哪里有什么山川美景，原来都是假像，都是用来骗他的假象。
  啪得一声，沈青靥手中的莲子糕掉落，他目光窘裂，看到近身的城楼下方，一只高有白迟，鳞片似玉的千年蛇妖肆意祸害。
  “这蛇妖生于天地间，覆有千年妖力，百年一降世祸乱人间，世代捉妖族人都想尽了办法，也无法阻止此危难…但……”冷氏掐着他的双臂，嗓音颤抖地说。
  沈青靥抬倏然起懵懂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冷氏。
  冷氏哽咽了一下，“但母亲毫尽了心力…终于在古书找到一封印蛇妖之法，这祸蛇的弱点是惧寒…只要…只要用生于寒冬的男童作引子…就能有办法杀死那蛇妖。”
  “母亲想让那蛇妖吃下我。”沈青靥眸色澄静，嗓音淡漠听不出是喜是怒。
  “若是牺牲一人，能救下全城的百姓，阿靥…这是你的福气。”
  “我的靥儿一定是愿意的吧。”冷氏再次牵起他的手，明明是带着沁香温柔的指尖，却叫沈青靥再生不出一丝暖意来。
  他的心脏忽然好冷，比那日在雪地中苟延残喘还要冷…冷的仿佛要碎掉了般。
  周遭响起妖物的嘶吼声，连风都在咆哮，在此间最吵杂的时候，一个明媚的嗓音却猝不及防打破周遭的喧嚣，闯了进来。
  “谁会愿意！”
  沈青靥恍然扭头，便见那一身粉色襦裙的少女极快的速度向他冲来。
  像是忽然落人间的银碟，满目苍夷中独她最美。
  “你这只妖物来做什么！”见到谭妙花，冷氏慈和的面容撕破，露出潋滟容颜下的残忍。
  “来的可不只我一人。”谭妙花笑了一下，侧过身，露出身后白袍青衣的小少年。
  沈青痕红着眼眶看向冷氏，刚刚…谭妙花带着他将母亲对阿弟说的话都听了去。
  什么叫需要寒日生的男童作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