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
水云夕 更新:2025-09-09 08:59 字数:3263
他这几日也是有够折腾自己的,身体和心里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如今他只希望老爷子能平安走出手术室,见一见他未谋面的曾孙子。
小区距离医院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开得比平时快,只用二十分钟路途就行驶了一半。
老赵握着方向盘,被迫听完了后座二人的对话。
他年纪虽大,但脑子还不糊涂,再怎么样也听出了刚刚那女人是正是之前的沈先生。
老赵口干舌燥,满头是汗。
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脚下的力道不禁加重,没一会就到了医院。
第45章
林庭安接到电话时, 老爷子已经出了手术室,转到了ICU。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医院,林庭安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止林建群, 就连病房外年逾半百的主刀医生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怎么才来, ”林建群的视线落在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又很快移开,“你要带着她进去?”
“我爷爷情况怎么样, ”林庭安满面愁云, “我先带人进去, 剩下的等以后再解释。”
林建群的目光停留在沈茁肚子上,嘴唇动了动,话没说出口眉头先皱成了一团。
沈茁攀着林庭安的手臂,心中慌乱不已。
他比林庭安矮差不多十厘米, 站直了能到林庭安的鼻尖, 此时却鸵鸟一样缩成一团,发顶只到林庭安的肩。
第一次见林庭安的家人, 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沈茁紧张得满头是汗。
汗水浸湿的衣料紧贴在后背, 走廊空调的冷气吹在身上,后背像涂了清凉油,冷瑟无比。
林庭安跟他父亲长得很像,尤其眉眼处, 能有五分相似。
不过父子二人的性格却大相径庭,要说表面上看,两人都是惯喜欢板着脸的人。
但林庭安虽冷着脸,却看得出他的心是热的, 而林建群一看便是心硬之人。
沈茁不敢张嘴说话,怕开口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别。
他朝林建群微微点头致意,就算是打招呼了。
意外的,林建群竟也颔首,回了沈茁个礼。
“医生说情况不太好,”林建群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角多出许多白发,嗓音尽显疲态:“你省点心,别刺激你爷爷。”
他这话说得含混,但沈茁二人都听出了其中的言外之意。
无非是怕林庭安带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过来,再把林江河气个好歹。
林建群对沈茁怀孕的事毫不知情,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情有可原,是以两人都没计较这一句暗含警告的言语。
林庭安察觉到沈茁的紧张,又将人向后拉了一下,树一样挡在前面。
“爸,这么多年了,您还当我是长不大的小孩吗?”
说完,林庭安转头看向一旁的主刀医生,问,“我们现在能进去探视吗?”
“当然可以,但是只能探视半个小时,时间长了不利于病人休息。”
ICU的探视时间有严格规定,一般是下午三点到四点。
现在是早上,按理说还不到探视时间,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林氏名声在外,院长来了都要敬林庭安三分,他一个小小的主任医师哪有拒绝的道理。
三分钟后,两人换好了隔离衣。
林庭安扶着沈茁的腰进了重症监护室。
林江河脸色白得像张纸,手腕处的骨头高高突起,轻轻搭在纯白色的被子上。
沈茁见到这个耄耋老人的第一眼,心尖就开始发颤。
林庭安跟这个老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仿佛见到了多年之后,林庭安躺在病床上的场景。
一想到林庭安也会生病,未来的某一天也会躺在病床上,喘息都费力。
沈茁的心就顿顿地疼,眼眶蓦地湿润了。
“怎么了,”林庭安抓住沈茁的肩膀,不轻不重捏了几下,低声安抚:“别怕。”
“你怀着孩子确实不该带你来医院这种阴气重的地方,只这一次,说说话就走。”
“我不怕这个。”沈茁抓着林庭安的手,白嫩的手指扣住他的掌心,压着心里的酸涩,“我也不讲究这个。”
他不好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太矫情了,也不吉利。
两人坐在床边,沈茁看着呼吸罩下的面容,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林庭安先开了口,他握住林江河迅速消瘦、布满皱纹的手。
调动情绪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欢快,“爷爷,您不会怪我不常来看你吧。”
“上次给您读的书只读了一半,怪我,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今天来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林庭安看向沈茁,手掌覆上他搭在膝盖上的手,“这是沈茁,我的……爱人。”
“您不是常说让我赶快成家,哈哈,您肯定不知道我连孩子都有了。”
贴上凸起的小腹,林庭安揽着沈茁的腰强颜欢笑,“虽然情况特殊,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您可得快点睁开眼,不然可见不到重孙子了。”
说到最后,林庭安几近哽咽。
沈茁悄悄流了一滴泪,适时开口:“爷爷,我……我叫沈茁。”
他深深吸气,“您快点醒过来吧,我还没跟您说过话呢,宝宝……宝宝也想见他的曾爷爷。”
沈茁六亲缘浅,没感受过父母亲情,唯一愿意管他的姥爷也早早去世了。
给自己的父母收尸时,他心里只有股莫名的快感,并未体会到刻入骨髓的痛楚。
姥爷死得突然,那时沈茁只是发懵,连心疼都是后知后觉。
时间一长,只记得他给姥爷带来的苦,心里的懊悔多过伤心。
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沈茁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躺在炕上的姥爷。
无所谓贫富,人在面对生命的流逝时都是一样的。
闭着眼的人承受生理上的痛苦,睁着眼的人承受心理上的苦楚。
没有哪一个好过。
滴答——滴答——
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哒哒作响,沈茁猛地恍惚了一下,把床上老人当做了自己的姥爷。
情绪如汹涌的浪潮,一瞬间扑过来,叫人闪躲不急,也无处可逃。
沈茁绕开管子,双手抓着林江河的手臂,额头抵上林江河穿着病号服的胳膊。
“我好想你,”他痛哭出声,眼泪浸湿被单,晕开一摊水迹,“我多希望你可以看看我的孩子。”
沈茁哭得直抽抽,身体一耸一耸的,看得一旁的林庭安也红了眼眶。
他轻抚沈茁的背,无声地安抚他。
混乱间,沈茁都不知道他叫的是爷爷还是姥爷,他只是说,只是说。
说他的悔恨,他也不想当一个拖油瓶,说好后悔那个死亡降临的晚上临睡前没有多跟您说一句话。
说他的自责,子欲养而亲不待,时间最公平也最无情,它残忍地带走一条生命,转眼只剩云烟。
说他的难过,他的孩子再没可能见到这个平静死在冬天的老头,血肉之躯如今只是一捧灰,深埋地底。
眼睛被泪水黏住,沈茁嗓子发干。
他哭起来就没了章法,手到处抓,林庭安将他扶起来抱在怀里哄时,沈茁刚好抓住了林江河的手。
仿若坠海之人抓住了海上唯一漂浮的木头,沈茁虽没怎么用力,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好了好了,怎么哭成这样,”林庭安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我知道你苦,过去的事就别想了。”
“再也,再也见不到了,”沈茁靠在林庭安怀里呜咽,吐出的声音黏在一起,断断续续,“我也,我也想宝宝,见他,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林庭安按住沈茁的头,无尽苦涩蔓延心头,他对怀里的人又多了几分爱怜。
沈茁从未在林庭安面前诉过苦,就连生气也是佯装,发的脾气根本算不上脾气。
太坚强的人会失去示弱的能力。
此时此刻,林庭安只有一个想法,他再也不想沈茁哭。
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接连承受丧亲之痛和孕子之苦。
他当为他撑起一片天,从此风雨再淋不到他的头上。
“别哭了,爷爷还看着呢,”林庭安用手指拭掉沈茁脸上的泪珠,“哭这么久,当心喘不上气。”
“我唔!”
沈茁刚张开嘴,一个气没上来就被噎了回去,他止住哭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林庭安突然变成了乌鸦嘴。
吸了吸鼻子,沈茁终于平静下来,“我是在跟爷爷说话,爷爷能听到的。”
“我知道。”
林庭安抽出纸巾,擦掉糊在沈茁脸上粘腻的泪水,擦完将纸巾折叠重新贴在沈茁鼻边,“用力,擤一下鼻子。”
沈茁乖乖照做,哭多了鼻涕堵在鼻子里很不舒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废了好几张纸才清通鼻孔。
做完这些,沈茁算是彻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