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作者:
只要双休 更新:2025-09-09 09:12 字数:3281
九岁那年,爷爷去世了。
他和奶奶相依为命。
十二岁那年,奶奶生病了。
他重新回到那个囚笼。
那年奶奶病情不算太严重,手里也有些存款,尚且有喘息的余地。小老太太怕他一个人孤单,给他买了一只小土狗作伴。
他给那只小狗起名叫阿黄,阿黄是一只乖巧聪明的小狗。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凑过来舔他的手指,尾巴摇晃出残影,哼哼唧唧趴在他怀里安慰他,用柔软的毛发蹭去他的泪。
十四岁那年,奶奶病情加重了。
确诊了阿尔茨海默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遗忘。
他去医院陪床一夜未归,阿黄担心他。咬着父亲的衣角咽呜恳求,想让父亲出门找他回家。
父亲嫌阿黄吵。
把它杀掉吃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没有阿黄扑腾地小短腿过来迎接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只有只有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和满地的鲜血。
他所珍视的一切都会离他而去,这已经是江为止既定的认知了。
他留不住妈妈,留不住爷爷,留不住阿黄,可能奶奶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他彻底遗忘。
一切的一切都事与愿违,他无法改变身边所有,算来算去他唯一能自由支配的只有自己的身体。于是他跑去穿孔店,给自己打了六个孔。
尖锐的针打入皮肉的那一刻,他终于品尝到久违的、自由的滋味。
而那无所遁形的刺痛感,清晰地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不是一具失去灵魂的、麻木的行尸走肉。
他穿孔不是为了装饰,自然也没有将它们养好的耐心。毕竟比起精心养护那枚小小的洞,他更喜欢反复戳弄、碾压,让它们成为一枚枚永不愈合的创伤。
毕竟,他失去了围绕在身边所有的爱。如果疼痛感也一并消失的话,他又该怎么证明自己还活着?
但……今天的太阳好像暖了过了头,连他这种窝藏在角落的黑影都窥见了日光。
江为止想。
很幸运地坐上公交车的空位,收到了朋…朋友的药和关心,知道自己在高中一路上都有人默默保护……还收到了五枚养耳洞的耳钉。
无端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那些打在身上的孔不再只能溢血——
而是会如林诉野所说,在某一天变成漂亮的装饰。
江为止嗓子有些发干,眼睫如蝶翼翻飞舞动,落下细碎的淡影:“谢谢。”
他抬手,收下了精致的小礼盒。
第121章
楚牧坐在三楼包厢喝酒, 从透色的玻璃能清楚看见楼下的场景。他翘着腿,对着推门进来的程叙池晃了晃手机,嘴角噙着笑:“看。”
程叙池把制服扔在一边, 端起酒喝了口随意瞥了一眼:“什么?”
楚牧指了指置顶的新联系人, 昵称是简单的字母J, 头像一片黑:“他。”
“谁?”程叙池反应过来, “他?”
“嗯。”楚牧捻着手机晃荡了一圈, “加到了。”
程叙池蒙了一瞬:“等等?这么快?他看起来不像这么好接近的人啊?”
楚牧执起杯子抿了口酒, 扭头看一楼的人。
江为止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里,依旧淡漠如冬夜结冰的湖面。衬衫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细瘦的腕。弯腰点单时,几缕黑发垂落在额前,衬得他下颌愈发锋利。霓虹灯的碎影落在他身上, 红蓝交错,却染不进半分暖意。
他像是和这浮华的世界隔了一层玻璃, 安静地游离在外,冷冽而不可触及。
“我也没想到。”楚牧语气稍缓,他给程叙池分了个眼角,话中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知道我给他送了什么他就答应和我交换联系方式吗?”
“什么?钱吗?还是什么宝贝?”
楚牧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都不是。”
“耳钉。”他顿了顿, “虽然是纯金的,钻也是真钻, 但不超过这个数。”他比了个一。
不过他一顿饭钱。
“而且, 我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是真金真钻, 我只说是不值钱的小东西。”
一直安静充当服务员角色的付唯抬起头,没控制住音量:“这么轻易??”他愤愤嘀咕,“那他之前和我装什么装, 果然是个廉价货色……”
楚牧支起脑袋淡淡睨了他一眼,付唯一惊,登时识相闭了嘴。他跟着楚大少这么多年,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这种情况若是再说下去,这份少爷就要不高兴了。
他一不高兴就有人要倒霉。
程叙池心口一跳,眉头微皱。他本就生着一副死气沉沉的棺材脸,看着极不好接触,嘴巴一张就要骂人似的,现下表情不好就更沉闷了些:“楚牧。”
“你别玩了。”
楚牧不以为意:“怎么了?”
“他可能真的以为你是真心的。”程叙池说,“别玩了。”
楚牧一仰脑袋示意付唯倒酒:“不要。”
“好追更省事,为什么不玩?”
程叙池凉飕飕地扫他一眼:“我诅咒你。”
“诅咒你玩着玩着把自己玩进去,然后被甩。”
“想多了你。”楚牧笑一声,偏头重新寻找江为止的身影。
他去了二楼包厢,在回廊上被一个醉汉拦住了。那醉汉瞧着很难缠,江为止甩了很久也没成功摆脱。
楚牧越看眉头蹙地越深,眼中蓄了点冰冷的寒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去,把主管喊来。”
付唯站起身:“好勒哥。”
主管动作很麻溜,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包厢:“楚少爷,程少爷。”
楚牧没动作,只一错不错盯着二楼回廊看。
主管摸不清他这是什么意思,站着也不敢吭声。不止这间酒吧,这整条街的娱乐场所都和楚程两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面前这两尊大佛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只得在比自己小一轮的少年面前夹着尾巴装孙子。
他抓住楚牧的眼神,试探道:“您是喜欢那个服务生吗?需要我把他带上来吗?”
楚牧看着江为止摆脱纠缠后才转回目光,冷声开口:“他在你们这负责什么工作的?”
“呃……推销酒品的服务生。”
“不提供特殊服务?”
主管无所适从擦了下裤边:“他还在读书,就……”
楚牧施施然翘起腿,整个人陷进沙发里被黑暗笼罩,被光线分割成两半,只余脚上的皮鞋泛着幽暗的光泽:“你也知道他在读书?且不提供特殊服务?”
“那二楼守着的保安在他被客人骚扰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动作?”
“这……”主管一时语塞,这让他怎么说,在这种地方保安当然优先保证客人的利益,无论是否是正当利益都以客人优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服务员对二楼的客人出手。
楚牧不知怎么的烦得要命,先前的好心情荡然不存,心里像是窝了一团火怎么都不爽快。他抬手撸头发,掌心擦过脖颈的皮肤。
那儿在不久前刚和江为止面颊相贴,好似还缀着残留的淡香。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不要在他身上再发生这种事。”
主管恍然大悟,原来这大少爷是看上他了,早说是他的人不就好了,兜这么大个圈子差点给他吓毁了,以为明天就要卷铺盖走人。
“好好好,既然是楚少您的人,我们一定多加关切。”
楚牧没对这句话加以反驳,抬手示意:“出去吧。”
程叙池欲言又止,嗤了一句:
“原来你能当个人。”
*
周末江为止在医院陪床,顺带去缴了趟医药费,划去了卡里一大半的钱。
“小止。”老人皱巴巴的手拽住江为止削苹果的手腕,“今天几月几号?”
“十二月了,奶奶。”
云市四季分明,这些天气温已经慢慢降了下来,太阳光的影子都暗淡了些许。
江奶奶掰着手指头算,浑浊暗沉的眼珠多了点笑意:“那快到我们小止生日了。”
江为止削苹果的手一顿,自从奶奶病情加重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了。而且……上一次生日,给他留下的印象也不太好。
他记得的只有奶奶病重昏倒,阿黄的离开,和那个未曾开封的蛋糕。
“嗯,没什么重要的。”江为止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干涩,“我都已经长大了。”
老人似是察觉到他的低落,颤颤巍巍坐起身把他搂在怀里:“今年奶奶带你去过生日好不好?”皱纹横生的干枯手掌爱怜地擦过少年的脸颊,“给我们小止买大蛋糕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江为止眼眶一酸,他紧紧贴住老人的手掌,轻轻道:
“奶奶一直记得我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今年老人的思绪越发恍惚了,偶尔像一位懵懂的孩童不知事。江为止一直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奶奶不再记得他,那样的话,他就失去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爱他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