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作者:只要双休      更新:2025-09-09 09:13      字数:3275
  “欸?先生回来了。”
  漆黑的卡宴徐徐停在庭院内,江为止下意识扭头,和下车的男人视线交错。
  他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发丝撩过面颊,轻而易举便吹进了人心底。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也让楚牧凝在心口的经久不去郁气散了个彻底。
  *
  晚间江为止抱着团圆去了工作室,让它陪着自己工作。有了它的存在,死寂消沉的工作气氛一扫而空。江为止围着人台转悠,小狗就围着他转悠。
  黏人黏得江大设计师心花怒放,当即踩上缝纫机给它做了个围脖。本就憨态可掬的小狗围脖一戴,萌度更上一层楼,团圆得了新衣服也高兴,埋在主人怀里又是蹭又舔。
  养阿黄的时候,他瞧见很多宠物狗都会被主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他那个时候没钱,自己穿得衣服都破破烂烂,更别提给阿黄买了。就想着,等以后,他有钱了,学会爷爷奶奶的裁缝本领,一定要给自己的小狗置办很多漂亮衣服。
  虽然晚了些,但终于实现了。
  等楚牧推开工作室的门,就见傍晚还光不溜的小土狗围上了花边围脖,脑袋上还顶上了精致漂亮的蝴蝶结。
  ……
  他拼命忍下对狗的嫉妒,故作无事,道:“小止,很晚了。”
  江为止没给他正眼,把已经困倦的小狗抱进了宠物房又折回去准备干没做完的事。
  楚牧抓住他的手腕:“回房休息。”
  “你的病,我去咨询过心理医生了。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
  夜晚留给江为止是不好的回忆,他曾亲眼目睹妈妈踏着夜色牵着弟弟的手离开家,目睹奶奶心电监护仪在寂静的夜拉平成一条笔直的线,甚至小狗阿黄都是因他晚上迟迟未归担忧吵闹而被父亲扼杀。
  所以江为止不愿在晚上睡觉,宁愿工作一晚上、打一晚上游戏保持清醒也不愿阖眼入睡。因为一闭眼,那些灰色的记忆便会无孔不入纠缠而上。
  “但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身体会垮的,不要逃避了。”
  楚牧看着他:“你之所以隐藏未痊愈的事实,是不想让你的朋友担心不愿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他们。”
  他把声音放得轻柔,似哄似骗:“那麻烦我好不好,利用我好不好。”
  “任打任骂不还手。”
  江为止漠然地抽回手,冷冷看着他:“你觉得你能代替谁?君哥?阿野?观棋?”
  “你连希莱尔都代替不了,凭什么认为你能陪着我?”
  楚牧脸色微变,口中泛起苦涩,苦得他舌根都在发麻:“小止。”
  “如果是你的妈妈呢。”
  江为止瞳孔一缩:“什么?”
  “我找到了你的妈妈。”
  第139章
  “她现在就在庄园, 要见她吗?”楚牧问。
  自打昨夜他在发病时提到了妈妈,楚牧便动身去找江母的踪迹。人已经不再云市了,还是派了私人飞机才连夜将人找来。
  江为止目光落在光洁的瓷砖上, 锃亮的地砖倒映模糊的人影, 他盯着浅淡的黑影出了神。
  母亲这个角色, 在他的人生中, 已经缺失太久了。乍然提起, 他只觉近乡情怯。奶奶曾经安慰他, 说妈妈只是能力有限,没办法带走他,但一定是爱他的。终有一天,她会在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他刻意不去寻找,等啊等, 从七岁等到二十六岁,还是没有等到奶奶口中的终有一天。
  低垂的眼睫压出一段漂亮弧, 薄薄的肩颈沐浴在暖灯之下,整个人都显得落寞。他沉默的太久,楚牧在一片寂静中无端心慌:“你要是不愿意……”
  “见。”江为止打断他,“等我不清醒的时候再带她见我。”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都太矫情了, 清醒的时候,他问不出口。
  江为止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取下身上的围裙往房间走, 楚牧照例让人给他端上一碗掺了助眠药的药膳。吃完后他木着发呆, 连楚牧试探着给他按摩他都没有抗拒,缄默得像一樽石像。
  药物作用的很快,楚牧三个疗程还没做完, 他就脑袋一偏,睡了过去。
  他再次睁眼时,月亮已经高悬树梢,透色的玻璃窗盛满清亮的月光,印在江为止眼底,泛起满眶晶莹。楚牧看得心疼,皱着眉一次次拭去他的泪。
  江母叫李连枝,年轻时的漂亮容貌已经被生活磋磨得憔悴了,青丝白发交错辫了个小辫子耷拉在发灰的棉服上。她跟在小雅的身后,小心翼翼打量这座金碧辉煌的庄园,每一步都迈得小心谨慎。
  “先生。”小雅敲门,“我把人带来了。”
  “进。”
  女佣挂着公式化地笑,推开了门:“您请。”
  李连枝有些局促地探头,宽阔豪气的大房间,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发丝垂在肩头,套着肉粉色的毛绒睡衣。身躯消瘦,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像白雪娃娃。
  她眼皮抖动两下,眼眶倏地红了一圈,颤颤巍巍靠过去。
  江为止认不清人,靠在楚牧怀里,眼泪涓涓流,呆呆看着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妇女。
  李连枝看他流泪,自己也忍不住掉泪,膝盖跪地,伸出一只衰败的、皱纹横生的手,抚上他的脸。她只有四根手指头,小拇指消失不见,只留下断指的残痕。
  江为止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凤眸垂落的弧度都未变,像一只失去生机的人偶。
  “呜……”女人见状,痛苦地哽咽一声,“小止,我是妈妈。”
  妈妈。
  死寂的弦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拨弄,江为止抬起下颌,蓄满泪的眶眨巴两下,露出清冽的眼珠,拼命想看清楚她的脸。
  楚牧执起他的手,放在李连枝脸上,带着他的手掌,抚过母亲的每一寸角落。小声哄着他:“摸摸,看看是不是妈妈?”
  江为止的嘴角扬起一个很轻的弧:“真的是妈妈。”
  李连枝膝行两步,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咽呜着:“对不起,小止,对不起。”
  下巴搁在母亲的颈窝,他的反应很迟钝如魇住了般,情绪也远不如平日稳定,瘪了瘪嘴:“妈妈,为什么不带我走。”
  “为什么不找我。”
  李连枝死死咬住下唇,泣声却还是压制不住泄露出来:“妈妈没有想丢下你,没有。”
  她的两个孩子,一个安静乖巧,一个活泼可爱。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肝,都是她的手心肉。
  江雨震不做人,两个孩子就是她在这个家呆下去最后支柱。但她李连枝气性一向坚硬如铁,不可能被江雨震困住一辈子。很早开始,她就起了带两个孩子离开这个家的心思。
  她一点点攒钱,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从牙缝里挤出钱来,就为了带着两个孩子远走高飞。可天不遂人愿,小儿子被查出了良性脑肿瘤,这病费钱,江雨震不愿意治。
  她和无能又劣迹斑斑的丈夫吵得天翻地覆仍旧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无奈之下,她只能暂且揣着为数不多的积蓄带着小儿子离开治病。临行前,他和大儿子道了别,每时每刻都心如刀绞。当天晚上牵着小儿子的手走出小院子时哭得看不清前面的路。
  李连枝带着小儿子辗转各大医院,他病情稍微稳定下来之后她费劲千方百计赚钱,手上有了能周转的钱便立刻折返云市想带着大儿子一起走。
  但她运气不好,回家没找到孩子,反而正面碰上了江雨震那个畜生。喝醉酒的男人见到她勃然大怒,吼叫辱骂。两人推搡争吵之下,江雨震抄起厨房的菜刀砍下了她一根小拇指,并放下狠话说她要是回来一次就砍她一根手指,连她的儿子也别想好过。
  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儿子稍稍稳定的病情有复发的趋势,手里的钱很快就耗了个干净。她听闻大儿子被俩老接去养着了,两位老人向来疼爱孙子她是知道的,而且以她现在的情况,还有小儿子那烧钱的病在,就算接过孩子也只有跟着她受苦的份,便暂时歇下了接人的心思。
  李连枝和巷子里的街坊邻居有联系,她从那知道老婆婆去世的消息,顶着江雨震的威胁也选择了再一次折返云市。但已是人去楼空,她的孩子已经不在家了。
  消失不见,她再也寻不到了。
  她干枯的嘴唇贴上江为止的额头,浑浊的泪顺着下颌滑过他的颊。母子俩的泪水混作一团,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了,“小止,妈妈从来没有想过丢下你。”
  “你还在怪妈妈,对吗?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过得这么辛苦。”
  “真的真的对不起。”
  李连枝轻抚他的背,摸到嶙峋的脊骨又是泪如雨下:“怎么这么瘦啊,我的宝贝。”
  江为止十指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像不安的小孩子。其实他从来没有怪过母亲,因为他知道妈妈承受不住才选择离开的。从始至终,对母亲最深的执着只有两个问题。
  他问:“妈妈,你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