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琼枝玉叶      更新:2025-09-09 09:21      字数:3298
  他执笔之间可见的腕骨白皙如玉,拿笔的手上有读书人写字的茧子,更多的还是干粗活留下痕迹,可见他虽为读书之人,但平日里也是勤俭持家,吃得下苦。
  抛开这端正的相貌再看,此人举止有礼,进退有度,谈吐之间不卑不亢,这通身的气度放在京城都算得是数一数二的,只可惜生于乡野民间。
  他再瞧柳家兄弟,只觉得柳家兄弟和这位少年相貌可谓是丝毫不同,“这位小兄弟莫非不是同胞兄弟?”
  柳大郎疑惑道:“咦?你看出来啦?这是我邻家的兄弟,和我弟弟年岁相当,我一直拿他当我亲弟弟看的。”
  裴朔笑笑。
  母亲病逝后,他常得柳家照拂,柳家大哥大嫂也的确拿他当亲弟弟一般照顾。
  “难怪呢,我看这位小兄弟相貌与你们并不相同。”崔舟哈哈大笑,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这不是变相说人家长得不如裴小兄弟,急忙解释道:“柳家大哥,我并非此意。”
  柳大郎摆摆手,“无碍无碍,怀英长得周正,又会读书,我们十里八乡的媒婆都上赶着找他说亲呢,里头不乏还有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崔舟笑道:“不急不急,小兄弟你读过几年书?可曾参加乡试?”
  裴朔道:“我自幼识字,还不曾有功名在身。”
  崔舟道:“当今朝廷看重文人,将来你若上榜,功名在身,再以你之貌,京内世家小姐定任你挑选,往后可谓是飞黄腾达。”
  裴朔被他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过姿色平平,不敢劳崔先生大誉。”
  崔舟道:“非也非也,这古来称才貌双全,便是说这[才]与[貌]密不可分,你若能榜上有名,这[才]便是有了,同辈之中剩下的就是个[貌]字。试想朝廷可会取贼眉鼠眼者为官?据传先帝建元年间有位状元,可谓是奇丑无比,此人才学不差,但相貌实在称不上周正,远远一瞧像个土匪,百姓也不敢信之,后来被贬如今还只是个县令,而同科的榜眼,可是春风得意,如今已经做了宰相了。”
  “可叹,我无小兄弟之才中不了金榜,更无小兄弟之貌,此生是无缘富贵,但是小兄弟你飞黄腾达之日可待。”
  柳大郎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一番夸赞让他很是高兴,“崔兄弟,我们家怀英这么厉害?”
  崔舟点了点头。
  柳大郎不参加科考,不知道这[才貌双全]者的威力。
  古人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自然是有所依据。
  “那我们家怀英岂不是都可以娶公主了?”柳大郎笑得憨厚。
  崔舟却摇头道:“万万不可,我朝有律,驸马不做官,若是小兄弟娶了公主,可谓是前途尽毁啊。”
  柳大郎讪讪噤声。
  裴朔笑而不语。
  公主千金之躯哪里看得上他?
  也就柳家大哥觉得他处处都好。
  “那先生再看看我家二郎如何啊?”柳大郎又将柳二郎拉了过来,他心里知道柳二郎比不上怀英,但俩人一同上学,肯定也有可取之处。
  崔舟瞧了柳二郎半天,对方称不上丑,但和[美]确实无缘,“你读了几年书?我出题考考你如何?”
  柳二郎将孩子交给柳大郎,拱手作揖道:“崔先生请说。”
  崔舟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柳二郎对答如流,身后的裴朔暗戳戳竖起一个大拇指,柳大郎听不懂,但他见柳二郎都答了上来也替他高兴。
  “妙啊!妙啊!柳家大哥,你家二郎也是不俗,我看要一门双进士了。”
  柳大郎脸上多了些笑意。
  这大概是他们近几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柳二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自问文采相貌他是比不上裴朔的,但多亏裴朔天天给他补课,让他的水平也算是远超旁人。
  崔舟暂且在柳家住了下来,几人商讨待崔舟伤势好些后便动身前往青州求告。
  一葫芦的毒水、带血的金块,全是郭家的罪证。
  开了春,柳大嫂身体可算是逐渐好转起来,但她在风雪夜产子又长途疲劳到底是留下了一身病根,白日里柳大哥会在家接些散活儿,裴朔在家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拿出去卖,柳二郎则替人抄书,几人也算是勉强度日。
  眼看着崔舟身体养得差不多,几人动身前往青州,青州路远,他们跟着商队摸爬了一个多月才到,柳大哥当天便寻了牙人租了间窄小的房屋。
  几人商定由柳二郎和柳大嫂在家守着孩子以防不测,柳大郎、裴朔、连同崔舟前往青州府衙击鼓鸣冤。
  原本柳二郎是想同他们一起去的,但裴朔强行将他留下。
  “二哥,如果我和大哥他们发生意外,以后就要靠你了,我们不能折损在一处。”
  柳二郎咬了咬牙,“你既叫我一声二哥,这种危险的事还是我和大哥去吧。”
  裴朔摇了摇头,握住他的手,“二哥放心,我和大哥去去就回。”
  且不说柳二郎性子有些执拗,在某些事情上不会转弯,而裴朔相对来说算是活了两辈子更通透些,再者柳大嫂是女性,他毕竟不是柳家亲兄弟,一个外男在家陪着柳大嫂容易惹来非议,瓜田李下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第三,他说到底已无牵无挂,这个世上再无血脉相连的亲人,就算去送死都无所谓了。
  青州府衙外。
  裴朔手持鼓槌,重重击打在鸣冤鼓上,咚咚的鼓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自李溪之接管青州以来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样的鼓声了,鼓声如雷震得府衙的屋檐都在微微颤动。
  府衙内,桌案旁,男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他身着深青色官服,腰间系着一条素色玉带,衣冠整洁,一丝不苟,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两鬓微霜,双目温和之间却又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听闻鼓声,李溪之放下手中的公文,眉头微皱,沉声道:“何人击鼓,升堂!”
  不多时,衙役们分列两旁,水火棍重重敲击地面,李溪之端坐堂上,目光如炬,不怒自威。裴朔等人听得一声传唤,便被指引跪在前方。
  “堂下何人?”
  “草民豫州广平县崔舟,梧州沅陵县柳伯靖、裴怀英,见过李大人。”
  李溪之闻言皱眉,“尔等为豫州梧州人,何故来我青州告官?”
  崔舟道:“李大人,我等素闻大人青天之名,梧州官场匪徒勾结,我等实在不敢告,只能千里迢迢来青州,求李大人为我等做主?”
  “所告何事?状纸何在?”
  裴朔将怀中的状纸双手高举过头举出,很快就有人呈上去,李溪之只看了一眼面色骤然一变,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眉头紧锁。
  “你们要告的是朝廷命官?可有实证?若是平白诬告,本官饶尔不得!”
  崔舟又道:“回禀大人,我等绝不敢攀咬命官,实在是有冤无处可申,草民乃黄河水患灾民,为保生计和人签下做工契约,谁料这一纸卖身契将草民卖进荒山之中,日夜鞭挞……”
  他口齿清晰,很快就将自己的所遭所遇尽数讲了个清清楚楚。
  裴朔也道:“草民乃桃水村村民,有证据证明桃水村并无瘟疫,乃是人祸所致,而那郭祈串通沅陵官府将我桃水村封村灭杀……”
  裴朔将之前装毒水的葫芦呈了上去,很快李溪之派遣当地大夫一验便知那井水之中确有病药。
  李溪之将状纸看了又看,当场盛怒,手中惊堂木一拍,“好一个郭祈,仗着他伯父之势,竟做出这等畜生行径,本官饶不得他!”
  裴朔见他怒目圆睁,满是悲愤,终于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位李溪之清明非虚,桃水村冤魂可息。
  而后裴朔等人在青州府衙住下,李溪之派遣官兵前往沅陵将此案审查了一番,结果也确如裴朔等人所说,郭祈烧村害命,占山采矿,拐骗工人,天理难容。
  就在李溪之准备开堂再审郭祈之时,府中下人急急忙忙来报:“老爷,老太太快不行了。”
  李溪之闻言大惊,脱了官袍便急急忙忙往回赶,李府之内已经哭声一片,气得李溪之大怒:“哭什么哭,老太太还活着呢。”
  进了内堂,老太太躺在榻上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眼看着就要撒手人寰,李溪之的夫人在旁偷偷抹眼泪,老大夫把完脉直摇头。
  “大夫,我娘的病……”
  “大人,请恕老朽无能为力,老太太的心悸之症已是强弩之末,不过……”他捋着胡子,语气停顿。
  “不过什么?”
  “倒还有一丸药可救,只是此药难寻,便是宫里的天子恐怕都难得其一。”
  “是什么药?”李溪之急道。
  哪怕有一线生机他也要寻来。
  “此药名为凤首延年神寿丸,千金难得,有价无市,乃前朝一位太医所作,共得三丸,一丸给那文宗皇帝续命三年,还存两丸。”
  送走老大夫,李溪之跌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