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者:
晓非雾 更新:2025-09-09 09:24 字数:3247
旁边另外一人道:“崔老爷不愧是一代文豪,那骂人的诗写得,那叫一个尖酸辛辣,骂得真爽!”
“要我看,就是该骂!这种地方害死人!”
“春满楼楼主还想和崔家少爷成亲呢,真是笑死个人了!”
“听说春满楼楼主被泼了一身猪血……”
沈初耳边轰鸣,他不顾一切推开面前挡路的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入眼的,是被砸得不忍直视的春满楼。
牌匾被砸成两半,楼外的挂灯、花束等装饰,被人全部扒拉了下来,踩进了雪堆里,大门上横七竖八贴着骂人的诗。
沈初走进楼里。
里面也惨不忍睹,桌子椅子全被砸坏了。
春满楼的姑娘小倌们蹲在角落都哭哭啼啼。
沈初上了二楼,在二楼看见了裴云朝。
“阿朝,玉儿呢?”沈初着急问他,“他怎样?”
裴云朝轻轻叹了一声,指了指里面的房间。
第44章 去争
沈初走进屋里。
屋里没点灯,木质的小窗全部拉上了窗帘,里面一片暗沉沉的。
沈初走了几步,踢到了一个落在地上的瓷杯。
“玉儿?”
他叫了一声,没人应答,只隐约听到暗处传来细微的动静。
裴云朝点了盏灯,递给沈初。
“你去宽慰宽慰他,外面来了官府的人,我去和他们交涉。”
沈初闻言,蹙了蹙眉:“怎么还来官府的人了,事情闹这么大吗?”
“崔家暗地里使了绊子,说春满楼霸占街道、勾结权贵侵市。”
“什么?!”沈初一下急了,“这么大的罪名,他们说有就有吗?”
“阿初,有些事情你不太懂。”裴云朝安抚地拍了拍沈初,“这上京城的官商向来是一家,若不结识权贵,春满楼根本不会有立足之地。”
“江玉能在几年间将春满楼做到这种程度,必然少不了和一些官员结识。”
这些涉及商贾的事情,沈初接触较少,确实没太听懂,他问:“什么意思,就是说春满楼真有这罪名?”
“阿初放心,罪名还没定下来,还有周旋的余地。”
沈初还想追问,楼下官府的人已经要上楼了。
裴云朝轻叹了一声,把灯盏塞进沈初的手心,转头去了外边。
沈初心里忐忑。
霸占街道、勾结权贵侵市的会判多大的罪,沈初不知道,但是想来不会轻了。
士农工商,朝廷对商贾管束一向严厉,尤其勒令禁止商贾与官员的来往。
崔家这事做的,也太绝了。
沈初提着灯往里走,最后是在墙角里找到了江玉。
他蜷在墙角,身上被人泼了猪血,衣服是墨色的看不出颜色,但头发丝还有脸上全是血块,看着就像在血海里滚了一遭一样。
江玉脸上没有眼泪,只是两眼失神,像是被人抽掉了灵魂一般,整个人一蹶不振。
沈初没见过江玉这个模样。
他和江玉认识不久,但江玉始终一副明媚自信的样子,好似什么事情都不会害怕一样。
人终究都会有极脆弱的时候。
沈初将灯盏放在脚下,伸手抱着江玉的头,安慰他说:“没事的,会好的,都会过去的。”
江玉紧紧抱着沈初,像是飘在江面上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浮木。
“小初,你说为什么有的人,命会这么苦?”江玉忽然问他。
沈初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了。
这世上有的人,生来便是显贵世家,父母疼爱,家庭和睦,像上官临那样,哪怕这辈子当个纨绔也快快乐乐。
但有的人,生来就如同草芥,无父无母,吃不饱穿不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但却偏偏一直在失去。
这些人,有的像江玉,努力地去生存,有的像沈初,连爱人的能力都快要丧失。
可是他们本来也没有错。
又该怎么去和老天算这本不公的账……
*
沈初安抚了江玉很久。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崔文越都没有出现。
裴云朝说,崔文越被崔家人扣下了,出不来崔府。
春满楼的里外都被砸得差不多了,全是废墟,沈初找了很久才找到条干净的毛巾。
他擦干净了江玉脸上的血污,又脱下自己的衣服先披在他身上。
沈初问他:“如今春满楼住不了人,不然你随我去将军府住一夜,我怕万一崔家人晚上又来。”
江玉摇头,眼里已恢复了一点清明。
“你回去吧,我若是一个人走了,楼里的姑娘小倌也没地方去。”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沈初问他。
江玉斩钉截铁道:“当然是去找崔家算账。”
江玉不是温室里养大的花,他是从烂泥里长出来的孩子,这辈子听过的嘲笑讽刺数不胜数,早就已经习惯了。
崔家叫了一帮流氓混混来的时候,他确实被吓到了,以至于被人淋了一身猪血时都忘了闪躲。
但是现在,他有了准备,便不会再让崔家这样踩在他的头上。
甚至等明天,他还要去崔家把崔文越弄出来。
他们的婚宴,就在三日之后了。
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可是崔家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甚至连同官府一起给你使绊子,你若是现在对着干,会很难的。”沈初还是想劝劝江玉。
他想劝江玉畏难止步。
崔文越虽然是个不错的人,但是不值得付出这么多,和崔家对着干会付出什么可想而知,一个百年的大家族,只怕江玉这些年在上京的资产都得赔进去。
就算最后他真的和崔文越成亲了,也不一定会有好结局。
崔文越不一定一辈子不变心,两个男人还不能生育子嗣,说不定哪天吵了一架便走散了。
付出那么多,真的很不值得。
江玉却问他:“难,便不去争取了吗?”
沈初:“就算争取,也不一定能得到。”
江玉笑了:“可是不争取,就一定得不到啊。”
江玉站起身,他看着沈初,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眼中,像洒了星辰进去。
“小初,你不懂。我这一辈子本身什么都没有,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争取得来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努力去争,才能争得到东西,不努力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脱下沈初披在他身上的衣袍,还给了沈初,秀气精致的脸又重回曾经的自信明媚。
“谢谢你小初,但我没那么脆弱,这些事情,我自己都能解决的。”
“三天之后,记得来吃我的喜酒。”
他朝沈初笑了笑,顶着一身血迹走出房门。
江玉叫来春满楼里管事的主管,让他把楼里砸坏的东西清算出来,等明天去崔家算账。
又去安抚楼里吓坏了的姑娘们,告诉她们别害怕,而后又去和官府来的人周旋。
沈初站在楼上,他看着江玉忙碌的身影,神色若有所思。
第45章 那便一无所有
沈初想起了一件事,大概是他七岁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沈府一共有三个公子,沈初排老二,老大和老三都是张氏所出,他们是嫡子,父亲很疼爱两个嫡子。
每天晚上,父亲会给两个嫡子讲故事,哄他们睡觉。
白日里,父亲会给他们买好吃的糕点,会让他们骑着自己脖子骑大马。
沈初最喜欢骑大马,坐在父亲的脖子上,什么都能看得很清楚,可是父亲从不会抱起他。
七岁的沈初,还是一个会争取的小孩。
他以为自己努力一点、乖巧一点,如果比两个嫡子更优秀,是不是也能获得骑大马的资格?
于是他在学堂里,比谁都更努力勤奋,每天挑灯夜读,希望能超过大哥和小弟。
沈家那个时候还很辉煌,是江南的名门望族,在江南开了无数个书院。
有段时间书院特别忙,父亲每次回来都满脸疲倦。
七岁的沈初想要在父亲面前表现,于是他等在大门前,一直等到父亲回来,给他递上凉茶和甜糕。
夏天时,江南多蚊虫,连驱虫香都没有用,父亲被蚊虫扰得睡不好觉。
沈初便趁着父亲还没回家时,将他屋子里的蚊虫全部拍死,有的虫很大,小小的孩子看着也害怕,但沈初还是壮着胆子把那些虫都踩死。
拍蚊子的时候,他爬上了木柜,脚下没站稳摔了一跤,手掌都磨破了皮。
沈初以前很闹腾,有一次吵闹着追着一只蜻蜓,被父亲训斥了,而后他便很少再吵闹,他觉得父亲不喜欢闹腾的小孩。
他做着献殷勤讨好的事情,以为父亲不疼爱他,是因为他够不乖。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只是希望坐在父亲脖子上再骑一次大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