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39      字数:3301
  未时三刻,宣隆帝就得到了太子的奏报,北静王联合三国公谋反。
  “好个丰神清逸,仁诚谦和的北静王,朕抄了江南巨贪甄家,灭了他的妻族,就是为了给他提个醒。让他安分守己,做一个清白贤王。可他呢?背恩忘义,妄蓄大志,竟鸠聚逆臣贼子,来夺朕的江山。”
  宣隆帝怒不可遏,命人将北静王、三国公篡逆之罪,布告天下。
  待禛钰详细道明始末,宣隆帝才知道儿子在清虚观主持科仪,不过趁隙去玄真观借调道众诵经,偶遇北静王祭旗誓师的场面。便用五百太子亲卫,绞杀了八百叛军。
  太子收缴的粮草、兵刃、甲胄,虽然只有八百之数。宣隆帝也未轻信太子的战报,冷嗤道:“北静王再如何狂妄,也不至于八百甲士就敢造反,只怕还有藏掖。”
  禛钰洞悉父皇心中所想,拱手回禀:“古有十三棍僧助唐王,今有八百铠甲打天下,也不足为奇了。何况三位国公都是实权将领,手底下都有部曲劲兵,遍布九州驻军。
  儿臣揆度思量,这打头的八百甲士,是冲罗天大醮来的,预备在坛场妖言惑众,大造舆论。王公子弟初捻之香,都显断头之兆,想必也是北静王暗中弄鬼造成的。”
  宣隆帝前后思量,确有这种可能。
  最初听闻夏守忠报知,祝万岁无疆、皇图永固的头香竟然断了,还猜测是太子有意诅咒自己,意图夺位。
  原来是贼王所为,借此煽惑民众。幸而太子见微知著,及时扑灭了一场叛乱。
  思及此,宣隆帝老怀大慰,对太子禛钰大加勉励,赏金千两。
  禛钰笑纳之,毕竟他要养士五千,开销不小。俘获的五千甲士,三千精锐送去宁远组建重骑兵,一千人拉去东郊修皇陵,五百人充入太子仪仗,余下五百人仍旧放在玄真观里。
  告退离宫后,禛钰又换上道士冠服往清虚观,接黛玉回长林园。
  晚饭后,禛钰陪黛玉在长林园中散步消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黛玉今日在表哥袇房中歇了午觉,难免好奇他的过往,想问他为何小小年纪就入了道观,为何从来不谈自己的父母亲人?好像他一出现,就只围着自己转似的。
  未免冒失,她婉转开口道:“自从我与表哥相识以来,春去秋来已过二年有余,我竟不知表哥岁数几何,生辰何时。”
  禛钰笑了笑说:“道不问寿,也不过寿。表妹若想为我庆生,只需每天想我时笑一笑,这样每天都是我的好日子。”
  黛玉嗔怪:“呸,谁想你了!”
  “我想你了!”禛钰抬手拂过她的耳垂,如蜻蜓点水一般,又抚在自己左胸口,“心总为你跳得狠。”
  黛玉耳朵登时发热,目光触到他深邃明亮的瞳孔,身子不由一颤,心怦怦地跟着跳了起来。
  无精打采的宝玉早被章明带回观中,待今日清虚观扬幡挂榜后,便随贾府车驾打道回府。
  宝玉一身汗湿的衣裳都等不急换,爬跪到父亲面前,道:“儿子从前在家荒疏课业,整日游卧嬉戏,而今翻然悔悟,决心痛改前非,明日就赴国子监求学上进,还请父亲准许。”
  贾政起先还以为,宝玉懒怠在清虚观里风吹日晒,磕头跪香,才想逃去国子监躲清闲。又怕他一时冲动改日又悔,不肯习学,再劝也难。就叫他换身衣裳,先去禀告老太太、太太。
  贾母、王夫人听了宝玉的奋志奇语,心中喜欢不胜,忙吩咐人去打点行李包袱。
  翌日卯正,宝玉不及拜辞贾母、王夫人和黛玉,就坐车往成贤街国子监去了。
  天将蒙亮,寂然无声,宝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忽闻道旁隐隐有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文殊师利菩萨。对治悉檀,善能医愚。”
  宝玉心中罕纳,撩开车帘看时,原来是一个破衲芒鞋、满头癞疮的和尚。忙吩咐茗烟道:“拿一吊钱给他。”
  那和尚只敲木鱼,并不拿钱。
  见他头上长癞子,宝玉记起宝姐姐金锁的传说,便探头问他:“长老从前可曾赠人金锁,下赐吉谶?”
  癞头和尚停下敲木鱼的犍槌,摇头一笑:“和尚持不捉金钱戒,哪有金锁可送人?若有金锁可送,必不是真和尚。”
  第80章
  癞头和尚点化通灵, 跛足道人出关护主
  宝玉听了和尚这话,便知金玉良姻,不过薛家人臆造的传奇谈资罢了, 只怕冷香丸也是子虚乌构的。
  心中暗想:可知宝姐姐捐华务实、淡然面目的背后,也有一颗追名逐利的毒热之心。捏造出这些故事让人流布, 用以沽名钓誉。好好一个女孩儿, 也入了国贼禄蠹之流, 可悲可叹。
  “不知长老在何处焚修?”宝玉走下车来,对癞头和尚合十行礼,“我还要去国子监读书, 日后举业有成, 也好到贵宝刹供斋还愿。”
  癞头和尚哈哈大笑, “光阴弹指,流年瞬息,两年后就是大比之期。檀越若想中举, 只怕还须苦读二十载, 方能名挂金榜。届时老衲茫茫,禅心已悟, 早登极乐去了。”
  “二十年!”宝玉愕然大惊, 急道:“我等不得了,这二三年就得考中, 否则……”
  否则, 林妹妹就是别人的了!
  当年敏姑妈舍弃潜邸太子,转嫁林姑父, 难道不是因林姑父中了金科探花, 前程无量么?
  他原想着从今往后,只要我一心一意待林妹妹, 再中举得官,凭我们往日的情谊,总与太子有一争之力。
  可偏偏,时光不等人……
  宝玉悔痛交加,回思过去纵性逛荡,空添岁月的日子,更是愧不能当。
  一时又想起林妹妹与自己渐行渐远,只觉心中似刀剜箭刺的疼,他哭着走了两步,哇的一声,嘴里崩出一口血来。
  茗烟吓得吱哇乱跳,只把“二爷”叫了几万声。
  只见那和尚复又敲起木鱼念经颂咒,似是这纶音佛语起了效验。
  颓然萎靡的宝玉,渐渐清醒过来,眼蓄明光,神情坚定,再无从前之怯懦顽劣之态。
  他对着癞头和尚纳头便拜,央声道:“还求大师教我。”
  和尚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想两年内考上状元,就需要学越王勾践。”
  宝玉皱眉道:“师父要我卧薪尝胆?”
  “哎,卧薪尝胆不难,难的是先舍掉西施,就问你肯不肯?”癞头和尚眯着眼儿问。
  宝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一般,整个人呆住了。
  癞头和尚见他执迷不悟,拿起犍槌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痴儿,不舍就不能得呀。”
  宝玉伏跪在地下,黯然泪下,而后重重地以头触地,艰难启齿:“我舍。”
  罗天大醮第三日,已经报了产育的王熙凤,在贾府生下了一个哥儿。
  贾母高兴极了,连忙带着太太姑娘们赶回去,给宝贝重孙子取名叫萌哥儿。
  凤姐因生了个哥儿,难免趾高气昂,只把不曾产育过的尤氏当丫鬟支使,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饭。
  尤氏端着汤碗,笑骂:“瞧你兴的这样儿,若不看你是贾家功臣的份上,我才不依你呢,还颐指气使起来了。”
  凤姐笑道:“哎哟,就劳动您一回罢了,等明儿你也养一个,我还伺候你去。”
  尤氏又气又笑,暗恨凤姐嘴里不饶人,她都三十五六了,哪里生得出阿物儿来。
  两人正玩笑着,忽见东府几个女人慌慌张张跑来,对尤氏说:“老爷升天了。”
  尤氏听了,手里的汤碗啪地一声掉地下了,摔得四分五裂。
  待尤氏走后,凤姐倒头睡到枕上,闭了眼,暗骂一句:真晦气,偏死在我儿生日这天。
  宣隆帝已经将北静王及三国公谋叛之事公之于众,在清虚观中打醮的王公大臣,哪有不议论的。
  贾府的爷们儿收到了贾敬没了的消息,急忙告假回宁国府治丧。
  因禛钰有意瞒报,贾敬、贾瑚协从北静王谋反的事,宣隆帝并不知情。
  看在贾敬是宁国公功臣之裔的份上,宣隆帝还追赐他五品之职,朝中王公以下准其吊祭。
  贾珍见了父亲的遗体,心知他是吞金服砂,烧胀而死。用他一人之死,隐瞒了宁国府附逆北静王之事,挽救了整个贾家。
  他不由后怕,以天气炎热不能相待为由,急忙开丧破孝,供奠举哀。
  荣国府这边,宝玉去国子监也有月余了,竟没听说他吵着要回来,长辈们都欣慰不已。
  唯黛玉只觉得可笑可叹,宝玉任情任性,不与众腐儒合群,又不爱迎官会友,纵是考了状元榜眼,只怕仕途上也艰难。
  更何况贾门中虽有深精举业的,到底没一个发迹的,足见陛下有意压制了。
  太子恩许宝玉进国子监,也不过是羁縻之策,所谓爵禄高登、紫蟒加身,只怕是他永远也触不到“胡萝卜”了。
  众姊妹聚在潇湘馆里,商讨下次诗社的事,宝钗更比别人兴奋,不管说到什么,总会拐七八道弯,转到宝玉科举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