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作者:爱初会      更新:2025-09-09 09:39      字数:3294
  “我怕功业未成,妹妹就家去了。”宝玉昨儿就听林姑父说了,已在京中置办了房产,等过些日子,黛玉就要搬离长林园了。
  黛玉佯装一叹,问他:“我若真回去了,二哥哥会怎样?”
  宝玉不知她弦外有音,傻笑道:“自然常去探望。”
  “那我死了呢?”黛玉悄悄红了眼眶。
  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去!”
  黛玉怔然变色,不敢深思,含笑道:“你又胡说了。”
  “宝玉,老爷叫你去呢。”麝月走上来,将宝玉拉走了。
  “好妹妹,你等一等,我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宝玉扭头嘱咐了一句,急匆匆地去了。
  黛玉在绛芸轩枯坐了半日,都不见宝玉回来,见时辰钟快到了她该用饭的时候。
  按时吃饭虽是小事,好不容易坚持了半年,眼见潇湘馆里的人个个为她奔忙付出,她也不能功亏一篑。于是先告辞出来,回潇湘馆吃饭。
  谁知下晌听人说,宝玉与老爷起了争执,扭头回国子监了。
  黛玉不由摇头,为宝玉一叹,分明最厌峨冠礼服尔虞我诈,又为何一门心思闯这污浊官场?
  仲春三月,风暖日丽,万里无云,正是人间最美时。
  潇湘馆的稍次间中,有一张两尺宽四面无靠的高榻,上面垫了软硬实中的被褥,铺了雪白的被单。
  左边高几的银盘中,依次摆放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刀刃、剪刀。
  右边高几的银盘中,放了三套金针,缝合针与羊肠线。
  墙上挂了无声的西洋摆钟,靠墙的格柜装满了各种丸散膏丹,底下还摆着铁桶、铜盆等物。
  黛玉净饿了一日,滴水未沾,沐浴过后,平安与紫鹃服侍她躺到了高榻上。
  为了避免黛玉情绪波动,林海、封夫人乃至禛钰,在治疗结束前,都不会出现在她眼前。
  王君效、晴雯二人绾髻束发,头缠巾帼,一丝头发都不曾露出。
  用热水、香皂净手后,都换上了簇新的月白衣裳并罩上了白色围裙。
  平安、紫鹃、雪雁、永龄四人也是绾髻束发,月白窄袖褙子的装扮。
  她们坐在隔间,照看炉子上吊着的几大锅热水,随时等候传唤。
  “辰时到,饲药。”王君效从钟表上收回视线。
  晴雯将黛玉扶起来,用长嘴饲药壶,喂她喝了麻沸散。
  不到半刻钟,黛玉就闭上眼沉沉睡去。
  王君效对着钟表看了一会儿,探了黛玉的脉,又唤了她几声,确认她无知无觉后,对晴雯说:“开始。”
  晴雯应了一声,将黛玉的中衣解开。
  王君效伸手过来,晴雯即刻递了一柄三寸长的利刃,雪亮的银光一闪,利刃没有丝毫迟疑地落了下去……
  面对鲜血四溅的情况,晴雯扎针的手,分毫不乱,为这一天,她足足苦学了三年。
  只是,之前设想的百种情况,处理办法尽在掌握后,等她真正看到林姑娘的心脏后,晴雯的脸色还是骤然一变。
  耳畔王君效的呼吸也是一滞。
  并非出现了他们始料未及的情况,而是必须选用一百种针法中,最痛的一种。
  算是万幸中的大不幸了。
  此时黛玉还感觉不到,等到治疗完成后的恢复期,她还要忍受余痛长达三月之久。
  半年内随时伴有发热、抽搐、咳嗽等症状,一旦出现这些状况,每一天都要想方设法,从阎王爷手里再次抢人。
  晴雯拿起帕子给师父擦拭额汗,王君效定了定神,对她说:“飞针。”
  王君效手持曲形剪,全神贯注地操作着。
  晴雯气定神笃,右手接连不断地飞针,全力配合王君效。
  半个时辰后,王君效才将曲形剪扔到空银盘里,“准备缝合。”
  听到指令,隔间的紫鹃、平安立刻端来止血药及纱布,当晴雯缝合完伤口后,二人为黛玉止血,包裹纱布。
  王君效检视伤口包扎完好,没有出血迹象,再探黛玉的脉象微弱而平稳,不由缓缓舒了一口气。
  几位姑娘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大家相视而笑,心中激动万分。
  紫鹃、平安在屋中默默陪护黛玉。
  王君效与晴雯二人则出了稍次间,雪雁、永龄捧了热水香皂,过来服侍他们净手更衣。
  黛玉醒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是父亲,她嗫嚅着唇,含泪唤了一声:“爹!”
  林海听到这声“爹”,从太子的嘴里喊出来时,心中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谁知那胆大妄为的太子,在治疗之时,当着他的面,擅动了移魂换体之术。
  “表叔,表妹身体上的痛我替她受,万一天命难违,我就代她去了。她的灵魂,会依我的躯体永年长存。若我魂归天际,她就是下一任帝王。”
  第84章
  皇太子养病潇湘馆, 林如海授业帝王术
  林海将苏醒的黛玉从榻上扶起,柔声问:“玉儿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我没事。”黛玉摇头, 她有意识地呼吸吐纳了一阵子,对父亲说:“只觉得身体轻松, 神清气爽, 连往日的疲惫病感也没有了。”
  “那就好, 那就好!”林海舒了一口气,又替“她”擦了擦眼泪。
  黛玉醒来的一瞬间,就发现了身体的异样, 反复确认这不是梦境之后, 她不得不接受, 自己的灵魂寄生到了表哥身上。
  “爹,此时此刻,莫非是表哥替我忍受刳心之苦?”黛玉眼中闪烁着泪光, 右手紧紧揪着衣襟,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林海叹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 他还能如何解释呢?倘若, 倘若,太子因此死了, 他只能告知黛玉, 王表哥的真实身份,并亲自辅佐女儿登临帝位了。
  黛玉掀被下榻, 胡乱扣起腰带, 转头对父亲说:“我去看他,找个老道把我们俩换回来。”
  林海拉住她的手说:“不急, 你表哥还在灵疗中,全靠符咒镇魂,你这会子而靠近他,反倒引他灵魂不安,切记等他情况稳定了再去。”
  听了这话,黛玉一面频频看座钟,一面急得满屋乱转。
  林海劝道:“玉儿,你表哥都生扛过了九十九套针,这次也不再话下,你不如去咱家新园子里逛逛,过一会儿就有消息来了。”
  说实话,黛玉眼下还无法适应以男儿身的面貌,与父亲相处。
  此时出门逛逛或许能缓解一下焦虑不安的情绪,因此也就采纳了父亲的建议。
  自从父亲履职翰林院承旨,又兼领太子少师之衔后,他就着手在京中置办房屋。恰有一位通政使告老还乡,便买了他家的旧宅,重新修葺装饰了一番。
  此处虽不及长林园一半大,也够父女二人居住了。花园采用江南叠石理水的造景法,白墙黛瓦,花砖铺地,泉石林木宛自天开,楼阁亭轩清幽典雅。
  黛玉行走其间却无心细看,见天上有燕子飞过,就向燕子祈祷,保佑表哥平安无事;池塘中有几尾锦鲤,就向鱼祈祷,保佑表哥健健康康;抬头又见缠藤之树,一颗心更是无限怅惘。
  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长林园那边还不见有人来报信,黛玉忧虑更重,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又想到自己占据了表哥的身体,不能任性不吃,亏了他的营养,只得勉力自己努力加餐饭。
  掌灯时分,章明传来了消息:“林少师,林姑娘已经醒了,再禁食六个时辰,就可以吃粥了。”
  黛玉忙问:“表……表妹身上可还疼?”
  章明对他主子已经换了躯壳的事,一无所知,对眼前的“太子”毕恭毕敬地说:“林姑娘目前还很虚弱,断续低吟,想必还是痛的。”
  黛玉又问:“外、曾叔祖说还要疼多久?”
  “王正堂说林姑娘这一个月都不能洗澡沾水,还须卧床三个月。会因疼痛而失眠、厌食,还极易感风寒、起烧、褥疮、疱疹,看起来比从前还羸瘦荏弱。”
  章明如实回答,见“太子”眉宇皱得越发紧了,眼中还有泪花在转,也不敢说假话瞒他,“据说还要生熬半年左右,到八月中秋应该就不痛了,届时她就会像健康的姑娘那样,跑跳爬山都可以了。”
  黛玉听了禁不住捂嘴流泪,她不能让表哥为自己忍痛受苦,要想办法赶紧让两个人换回来。
  林海见黛玉失态,未免章明冲她喊出“殿下”二字,忙对他说:“章侍卫也辛苦了一天,先去舍下厢房歇息吧。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带侄儿去长林园探望玉儿。”
  章明拱手道:“我还要回宫中值宿,就不叨扰了。”
  “我送章侍卫出去。”林海一路将章明引到了僻静处,悄悄问他:“太子殿下前两日没交待你什么话么?”
  章明会意,知道林海说的是太子擅造潭府之事,忙解释道:“林少师别误会,太子殿下是真心求学,才以护持师父闭关修道为由,到您府上小住半年,还请少师推诚相待,不吝赐教。”